总比他步步紧逼,而她无望地逃避后退要好得多。
况且敖阙给了她希望。让她觉得等待,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后来雨总算渐渐小了下来,落在深山林子里,淅淅沥沥的。
夏季里青碧色的树叶被雨水洗得油油发亮,天空里的乌云散开了,渐渐透露出傍晚里一丝和着清风的霞光。
敖阙把头顶搭着的外衣从树梢上取了下来,拧干了上面的雨水,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敖辛摸到竹瓮那边看了两眼,看见竹瓮里的药物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她不抱期望会有赤蛇瞎撞进竹瓮来,因而也没有很失望。
她只不过是磨磨蹭蹭的,有些害怕随敖阙回家去见到爹娘。
敖阙站在她身后,冷不防出声道:“你倒是想得开,自己的情况都这样糟糕了,竟还想着上山给我抓赤蛇。”
敖辛闷声道:“也不看看是谁搞成这样的。反正我也没事做,还不如到这山里来打发时间。”
敖阙道:“往后我不需要用到赤蛇蛇胆了,有你在,再煎熬我也能戒得掉千色引的幻境。”
敖辛收起竹瓮,转身时撞见敖阙的眼神,她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小步,心里不受控制地怦怦跳。
敖阙背对着她矮下身去,道:“下山的路滑,上来,我背你回去。”
敖辛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敖阙从后伸出手臂,不容抗拒地直接箍上敖辛的腿,将她的身子往自己后背上压。
敖辛一下扑倒在他后背上,便被他擒住了腿,背着站起身,道:“身上衣服都湿了,还是尽快回去,免得着凉。”
敖阙脚程显然比敖辛快,且步子又稳,有他背着敖辛下山去,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只是,敖辛身子缓缓伏在敖阙的后背上以后,再也没吭声。
敖阙脚踩在积水的落叶上,轻轻浅浅。
敖辛许久没说话,敖阙便低声道:“冷不冷?先别睡。”他怕她就这样睡去了真的会着凉。
敖阙说了几句话,也听不见敖辛答应他。
后来敖辛开口道:“我没睡。”
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哭音,蓦然就有些崩溃一般,痛彻心扉地又重复着呢喃了一遍,“这次我没睡……”
她的眼泪从眼窝里一颗颗掉落下来,擦过鼻尖,落在敖阙的颈窝里。敖阙身形顿了顿,手臂有力地将她身子扶稳。
敖阙看着脚下的路,隐忍道:“敖辛,你是水做的吗?先前哭了那么久,还没哭够?”
敖辛哭着哭着就破涕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哭出声。她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我就是想哭。”
敖阙低沉道:“别哭了,不然我没法安心走路。”
敖辛伸出手,攀在他的肩膀上,缓缓绕下去勾着他的脖颈,呜咽道:“原来是你……背着我的人原来是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
“老天爷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不然他怎么这么怜悯我,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敖辛手里摸到敖阙的发丝,握紧在手心里,再舍不得放开。
她恍惚回到了上一世,她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手里碰到他柔软的头发。
敖辛泪流不止,蹭着身子,满是冰凉的泪痕的脸去轻轻贴着他的后颈,夙愿得偿地唤他:“二哥,原来是你……”
后来一路上都留下敖辛似哭似笑的声音。
敖辛笑着流泪,与他说:“二哥,以后你一定是个大英雄。”
敖阙似也笑了笑,道:“你这么相信我?”
“你是驰骋天下的大英雄。”敖辛哽咽着再道,“你知道你不做侯府二公子了以后,你会是谁吗?”
他会是收诸侯、夺魏室的天下霸主。
他才是前世那个于十年后大破魏都城的安陵王。
是他把自己在那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上背起来的。
是他给了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刻安宁。
兜兜转转,没想到敖辛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个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她记得她趴在他后背上时的感觉,记得她带血的手掬起他柔软而冰凉的发丝时的触感。她记得他走路时候的样子,记得他盔甲下的衣角,却独独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么久以来,敖辛从来没往敖阙身上去想过,因为她以为他是自己的二哥,不可能会成为以后的安陵王。
却不知,他这一弯身背起她的时候,前世今生种种熟悉和安定,都在这一刻统统重合得天衣无缝。
难怪前世她与什么安陵王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她一直不明白安陵王为何要善待自己。
现在所有疑惑都得以解开了。
前世兄妹关系虽然冷淡如水,但好歹他们在同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多年。即便最后各走各路,他也还是愿意尽自己所能,送她最后一程。
她听见敖阙应她道:“若不清楚自己是谁,何以许诺要你等我。”
敖辛轻轻搂着他,他便这样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第149章 该来的迟早会来
下山骑马的时候,怕她被冷风吹,敖阙便弯下高大的身躯,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将敖辛稳稳地镶嵌在怀里。
等两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看见敖阙带着敖辛安然无恙地回来,全府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敖辛也才知道,她的贸然出行,让不少人都跟着紧张。
此时威远侯和姚如玉都在家里,正等着他们回来。
白天的时候威远侯以为敖辛失踪是像上次那样有人精心设计,后来得知她是独自出城的,她应该是自己要去城外的某个地方,而敖阙已经打马出去追了,才知是虚惊一场。
眼下两人回来,威远侯也不着急见他俩,只让他们先回院里换了湿衣服,收拾好以后再去主院。
敖辛和敖阙分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扶渠连忙备好了洗澡水和干衣服,敖辛一进房便把湿衣褪了,先行沐浴。
等到从浴桶里出来,拭干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裙子,才感觉丝丝酸涩的疲惫从身体里溢出来。
白天淋雨太久了,好在她和敖阙身体都还不差,没染上风寒已经是不错了。
扶渠又连忙捧了热腾腾的姜汤给敖辛喝下。
扶渠眼眶还是红红肿肿的,道:“小姐今天去哪儿了,担心死奴婢了。”
敖辛道:“我去山里走了走。”
扶渠踟蹰着道:“小姐一会儿是不是要去主院儿见侯爷和夫人啊?”
敖辛点头,心里始终有些忐忑,道:“二哥和我一起去。”
扶渠一听,就更没底了,道:“小姐,要是奴婢擅作主张,你会怪奴婢吗……”
敖辛不明所以:“怎么了?”
扶渠要哭了,道:“夫人,夫人她可能知道小姐和二少爷的事了……今天小姐不见了,奴婢害怕极了,拿不定主意,一眼就叫夫人瞧出了端倪……”
敖辛愣了愣,道:“所以你全都招了?”
扶渠这个小丫头片子,哪能瞒得过姚如玉的眼睛。
扶渠瘪着嘴点了点头:“奴婢实在怕小姐是因为二少爷才失踪的,担心小姐出事,就全招了。”
所以说她爹郑重其事地让她和敖阙一起去主院,说明她爹也知道了?
前一刻敖辛还有些忐忑,这下子忐忑倒是没有了,就是心里沉坠坠的,找不到底。
敖辛道:“算了,该来的迟早会来。”想起敖阙的话,她又自我安慰道,“不怕,反正天塌了有二哥顶着。”
扶渠用力点头,同仇敌忾道:“奴婢也跟夫人说了,小姐没有错的,都是二少爷的错,是二少爷硬纠缠着小姐不放的。小姐一心只把二少爷当兄长,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想法的。想来侯爷夫人再生气,也不是生小姐的气,而是生二少爷的气。二少爷让小姐如此为难,是该好好打他一顿才好。”
敖辛默了默:“……扶渠,你是不是添油加醋地跟母亲说了?”
扶渠急忙打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又道了一句:“都是二少爷的错。”
敖辛扶额。
随后敖辛出了宴春苑,走出不远就与敖阙碰上了。他冲了澡,也换了身衣服,身上有股清爽的气息。
敖辛又有些别扭了,不自觉远离了他两步。他却伸手过来,霸道地握住了袖摆下她的手。
敖辛撇开头,突然觉得心里悸得慌。
进了主院,敖辛想挣脱他的手,他也丝毫没有放开的样子。
敖辛看见房里点着明亮的灯火,爹娘正等着他们去,她就有些慌,想从他手里抽出去。
敖阙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十分温和从容,道:“不要怕,若是挨打挨骂,你都推给我。”他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着正前方半开的房门,又道,“反正也是我先引诱的你。”
敖辛道:“那要是爹打你怎么办?”
“我扛得住。”
敖辛又心疼又好笑。
她忘了挣扎手上的了,结果不经意让敖阙牵着她的手走上了台阶。房里威远侯和姚如玉正襟危坐,一眼就看见了两人相牵的手。
威远侯神色十分严肃,以往姚如玉告诉他,敖辛敖阙兄妹理应避嫌时,他丝毫不当一回事,认为兄妹牵着手也实属平常。就是今日姚如玉与他说了这件事,他还不大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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