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手术室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主刀大夫走了出来。温软忽然就失了勇气,她躲在张伯伯的身后,迟迟不敢上前。
“大夫,病人她怎么样了?”
张伯伯刚问出口,一声巨雷炸响,惊得温软心揪成一团。片刻后,雷声消尽,温软眼睁睁的看着大夫摇摇头,“很遗憾,患者没能撑过这场手术。”
又是一声平地炸雷。
温软甚至连再问大夫一遍力气都没有,如果不是被张伯母扶住,她已经跌坐在地上。周围嗡嗡的一片,却已经听不清楚,在温软眼中每个人都如机器般僵硬的运作着,直到载着奶奶的手术床被推出来... ...
一张盖着脸的白被单不仅阻止了温软见奶奶最后一面,还将祖孙俩隔在了阴阳的两端,此生不复相见。
温软的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只有黑白。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张伯母,默默流泪跟着推床一直跑一直跑,似乎就这样跑下去奶奶便不会离去,她们就一直在一起。
终于一道冰冷的门阻断了温软的去路,落锁的声音同外面的雷声沉重的闷在心头,温软蜷缩在张伯母的怀里失声痛哭。这个暴雨夜,温软不仅失去了她最爱的奶奶,还变成了漂泊的浮萍。
奶奶不在了,根就没有了,家便失去了。
奶奶你怎么能不遵守约定呢?奶奶你怎么放心丢下我一个人?奶奶你怎么忍心让我变成这世间孤独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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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后便是狂欢,甭管好坏,快活就对了。
温软从考完试后就没有了动向,失联的很彻底。毕业典礼那天她也没有出现,凌飞整个人精神都很萎靡,简明和甄远亦然,甚至整个初三年级都在流传着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
有和温软同考场的学生说最后一场物理她一早就交了卷,随后便神色慌张的离开。于是温软家里出事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一定是家里出了大事,不然这么重要的考试怎么会提前交卷?”
“不会是家里亲戚过世了吧。”
凌飞一脚踢飞了板凳,把正在多嘴多舌的两人吓得直哆嗦。他目露凶光,“你们是孤儿?爸妈没教过背后不要说人闲话,嘴上不能积点德?”
“听说温软家出事了,连考试都提前交卷了,会不会影响她成绩啊。”
“多少都会影响发挥吧。”
“那是最好。她不就爱仗着成绩好瞎得瑟,坐等打她脸。”
凌飞冷笑两声,毒舌道:“不光成绩难看,连人品都不能看。就你们这号红眼病,跟小软糖差的是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在凌飞的维护下,风言风语逐渐减少,但不能杜绝。俗话说三人成虎,凌飞也开始动摇了,联想到住院的奶奶,不会小软糖家真的出事了吧。
本以为毕业照会成为两人唯一的合影,可因为温软的缺席连这最后的机会都失去了。凌飞眼瞅着同学们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挨着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林老师!”他站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喊出声。
“我觉得应该给小软留一个位置!”向来不爱多事的简明也站出来,说出了凌飞想要说的话。
甄远与他们两个对视一下,大声道:“赞成!大魔王虽然是转学生,但她也是我们三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我同意。”
“臣附议!”
“双手赞成+身份证号。”
……
“可是你有身份证么?”
也不知道是谁一声反问,引起笑声一片,可这依旧没有耽误同学们调整队形的步伐。在简明的身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那里永远是属于温软的。
班长率先喊了一嗓子:“三班三班,永远一家!”
有人笑着调侃:“一点都不押韵,班长你什么水平。”
打趣归打趣,越来越多的同学跟着一起喊,最后竟震的整个操场都有点颤动。
先开始有几个感性的女生抽噎了,到后来高大的男生们也憋着喊破了音。在毕业典礼上哭并不丢人,因为这是他们此生唯一的初三,再也回不去的初三。
时间如奔腾的骏马,终于将他们拉倒了初中时代的终点站。如今,不管舍不舍得都得不能回头的向前走,不回头的走下去。
感动是会传染的,甄远一边抹泪一边望着凌飞,凌飞也压着情绪一掌怼在甄远脸上将他推开,“肉麻兮兮的,恶心死了。”
凌飞背过身,仰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小软糖,如果你能看见此情此景也一定会动容吧。三班永远一家亲,你是三班重要的一份子,也是我不能失去的家人。
毕业照结束,凌飞带着简明和甄远找到了林老师,他们实在忍不住了,想要从班主任这里打探温软的情况。
简明刚才哭的挺凶的,这会儿眼眶还红着,她鼻音囔囔的央求:“林老师,您就告诉我们小软的情况吧。”
“你们也算是温软最好的朋友了,那就告诉你们吧。”林老师叹口气,“其实最后一门考试的时候,她奶奶也被推进了手术室,可是老人家再也没从病床上醒来。”
凌飞手里的书包掉落在地,他瞪大眼,不敢相信,“也就是说奶奶过世了?”
林老师沉重的点点头,她邻居大伯亲口告诉我的。
温软已经父母双亡了,如此一来就彻底变成了孤儿!一夜之间失去了最爱的奶奶,小软糖怎么承受得了?别看她平时霸道得很,但也就是个15岁的小姑娘。
凌飞连书包都不要了,把弯把赛蹬成了风火轮,后面的甄远捡起他的书包,和简明一同赶去。
温软和他们三人在家门口碰上了,四人皆是一愣,随后温软便明白了他们知晓了一切。
她艰难的扬了下唇角算是打招呼,颇为感激的看向张伯伯和伯母,对三人说:“我们刚送完奶奶最后一程。”
她嗓音沙哑,明显是哭过的,精神也有些萎靡,人比以前又瘦了一圈。简明看着心疼的鼻头一酸,两行眼泪就掉下来了。
“林老师前两天来过了,谢谢你们来看我。”
话音刚落,温软就被冲上来的凌飞圈在怀里,“傻丫头,出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可是半斤八两啊。”分明是轻松的话语,凌飞说的时候鼻音却很重。
温软再一次默默流泪,“事情太突然了,我很乱。”
“我很乱”这三个字包含了多少的无措、不安与恐惧,让已经父母双亡的少女再一次痛失祖母,没有人能想象。就连向来大条的甄远都吸了鼻子,再一次将两人抱紧。
简明也扑上来,哭的不能自已,“我们都很心痛,都很担心你。”
四个少年此时抱成了一团,虽然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愿他们的力量和温暖能传达给悲恸的温软,也希望能够分担她的哀伤,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小温软,你真的做的很好,很坚强!”
饶是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张伯伯也为之动容,这是温奶奶出事以来他第一次落泪,为坚韧又可怜的温软,为纯粹且真挚的友情。他其实一直为默默承受的温软捏把汗,现在看到有这样一帮朋友陪着,也算是放心了些。
几天下来,温软坚强的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除了奶奶过世当晚和刚才去殡仪馆,她几乎没掉一滴泪。可他知道这孩子是把所有泪水都默默的流在心里,这样憋着不好,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发泄。
现在正适合。
张伯伯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温软,温软接过,眼里满是诧异。“打开吧,你奶奶手术前给我的。”张伯伯说完,连看温软的勇气都没了。
这是奶奶的遗物... ...
温软小心翼翼的打开,发现是一部手机。
奶奶很早前就说过等她考入高中就给她买一部手机,温软都快忘了,可奶奶却一直惦记在心里。她总是说去医院检查浪费钱,难道买下手机就不浪费钱么?手术前把东西交给张伯伯恐怕就已经做好了永别的准备,奶奶甚至在上手术台的前一刻,脑袋里心里想的全都是自己的孙女!
可她呢?她在干什么?她连奶奶的最后时刻都没有陪在身边。
这一刻温软彻底绷不住了,她死死的将手机抱在怀里,痛哭出声。
“我们约定好要在各自的战场打一场漂亮仗,您怎么能不守约呢?当初说好我要考取市状元,就请我下馆子,奶奶您不能说话不算数!”
温软撕心裂肺之语响彻房间,再也没人不为之流泪。
这一次温软哭到累的哭不出来,她双眼空洞的喃喃自语:“都怪我没有遵守跟你们的约定,所以上天就惩罚我让奶奶也失约了,可这个惩罚也太严重了吧。”
“别胡说!”
温软忽然抱紧简明,“今天你们都留下来陪我过夜吧,我不想一个人。”
没人能狠心拒绝,于是四个人打地铺,并排躺下。
暮色降临,他们没有开灯,温软躺在最中间,很久很久,她才开口:“谢谢你们陪我一起哭,以后我再也不会为这事哭了。”
半晌,简明才抽噎道:“我曾经听说,说逝去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着我们,所以奶奶也一定成为了夜空中那颗最亮星,看着你,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