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娇反派的正确姿势[穿书] 完结+番外 (躺春茶)
他原本并不想杀姜别寒,否则早在琅环秘境中时,就会剜去他金丹,剥离他魂魄,却要留他一条性命,让他苟且偷生,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还得感谢姜别寒,甚至有一点嫉妒。
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殊途同归者寡,更多情况下,背道而驰便意味着反目为仇。
薛琼楼在心中默数。
终于在一根剑丝垂下一个微不可觉的弧度时。
一条杀气重重的金色虹光从白浪海拔地而起,一路披荆斩浪刺断剑丝,从溯世绘卷后穿透而出。
如果说剑气是旭日初升,那这条金色虹光就是午日当空。
姜别寒衣襟上鲜血淋漓,握剑的双手被剑气灼烫出白烟,意识模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躲开。
眉睫之际,一束拂尘在他面前一扫,那道金色虹光甩向一侧的山壁,整座山头都被夷平。
姜别寒维持着握剑的姿势,五感被灼烫得失去知觉,耳畔嗡嗡,充斥着身旁人喧闹嘈杂的声音。
他只分辨出一个有用的信息。
玉浮宫的掌门,带着留守在崔嵬山的剑宗弟子赶来了。
—
攻守之势全然逆转。
无数道剑光呼啸而过,如流星坠落在海面。
以少年所在的海域为圆心,一缕缕剑气、一道道剑光依次排开,如成千上万条细水拧成的洪流,组成一个寒意森森的磅礴剑阵。
剑阵之外,有明黄色的符箓猎猎飘荡,每一张符箓都裹挟着风雷之声,绞缠着雪亮的电光,凝聚成一座摧枯拉朽的雷池。
一旦逾越,便会粉身碎骨。
守在崔嵬山的弟子趁着山脉停止倾倒的短短一瞬,把能救的人都救了出来,与玉浮宫的道友一同前来东域支援。本以为会遇到千军万马的阻拦,却没想到,偌大东域……竟然只有一个人。
有人忍不住询问:“这两个法阵能困住他吗?”
“你尽管放心,掌门师叔说了,他先前抵挡天劫,修为几乎点滴不剩,又没想到姜师兄能撑住两座山脉,将他计划全部打乱。方才冲着姜师兄而去的一击,不过是强弩之末,一击不成,他便再无余力和我们对抗。”剑宗弟子宽慰道:“更何况还有两个天罗地网般的法阵,他早就大势已去。”
“等、等会儿,”开口询问的玉浮宫弟子既惊且疑,“他……走过来了。”
原本还信誓旦旦踌躇满志的剑宗弟子,立刻如临大敌。
少年千真万确,只是旁若无人地走过这片雷池与剑阵,没有任何痛楚之色,像在闲庭信步。
“怎么可能……”剑宗弟子难以置信,喃喃道:“法阵难道对他没用?”
这要是还困不住人,那他们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玉浮宫弟子等得焦躁不已,“反正我们有这么多人,不如直接杀上去!”
“等等等会儿!”剑宗弟子心有余悸,赶紧拦住他,好像他这样做是去送死:“他恐怕猜到我们会来,咱们得留意点!”
剑阵和符阵都有片刻的紊乱,众人都在留意脚下不存在的陷阱。穷寇莫追,他们如此轻易地逆转形势,谁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示弱,欲擒故纵?
这些人当然不知道,少年连走起路来都是痛彻骨髓。他像一张拉满到极致的弓,再也无法承载箭矢的重量,此刻哪怕是有一根稻草飘上来,也能让他瞬间崩裂。
只不过他当然不会傻到将自己的弱势流露于表面。
姜别寒撑不了多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白浪海紧邻玉龙台,两侧华表巍然屹立,垂脊上有脊兽依次排开,为首是腾云驾雾的游龙,而后依次是凤、狮子、天马、海马、狎鱼、狻猊、獬豸、斗牛、行什。
这些不可亵渎的上古神物,如今只是一具具屈居于方寸之地的雕塑,却掩不住森严威厉。
而这座富丽堂皇的高台,既是东域唯一残留人间的遗物,也象征着金鳞薛氏曾经的勃勃野心。
少年从海域踏上玉龙台,以他为中心,面前一圈圆线上排列着成千上万道蓄势待发的剑气,剑气后面又是猎猎作响的符箓,赤红的朱砂符文映射出漫天血光。
两宗弟子从半空落至地面,剑光与符箓,一圈围着一圈,密不透风,如同向日葵的花盘。
少年每往前走一步,这个庞大的包围圈便往后缩一寸,剑光林立,锋芒逼人,可剑光前好似还悬着一把锐不可当的无形巨刃,在逼着他们后退。
明明可以冲上去一剑了结,却还要忌惮着未知的陷阱,这种投鼠忌器的憋屈感令所有人都感到无比屈辱。
可剑宗弟子们却不这样想,别说是冲上前,他们现在连后退都得畏怯身后有什么圈套。
人流自动向两侧分开,剑光犹如一面面破碎不全的镜子,倒映出众人形色各异的脸。
四周只剩下剑锋在风中发出的蜂鸣,以及符纸翻飞的簌簌声。
漫长的对峙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就在前不久征讨闻氏的一战中,他们还与少年有过不少接触,对他的映像,还停留在谦逊有度的言辞、温文尔雅的举止和如琢如磨的风度上,现在再想想他所布下的死局险招,二者前后简直天壤之别。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便在僵持中消耗。
薛琼楼几乎快走到人群尽头了。
他肺腑剧痛,脚步却平稳如初,愈是走得无所谓,众人便愈是觉得惊惧怀疑,二者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了了,提起剑就想冲上去。在打破这股平衡之前,少年停下脚步,脸色苍白地冷笑:“想动手就趁现在,以后可没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叫嚷着直接杀上去的弟子立时缩回脚步。
一定有阴谋。谁先出手,就是正中他下怀,他们才不会上当。
“我们要不……等姜师兄过来吧。”有个声音悄悄响起。
“或者等绫师姐过来也行,她比我们聪明,一定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绫师姐不是去海底了吗?”
窃窃私语声传到少年耳畔时,已经被放大了无数倍,像冰冷扭曲的蛇钻入耳朵,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能不能走出法阵好像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好像是去救什么人。”那弟子忙里偷闲地解释一句:“听说是丹鼎门的道友,也是师姐很要好的朋友呢。”
少年提不动脚步,一种剖心摧肝的切肤之痛从胸腔传遍四肢,好像寒夜中孤独流浪的旅人,仅存的一点火种被人夺走、踩灭,光明与温暖的得而复失,使得重新降临的深夜变得格外漫长,寒冷变本加厉。
他慢慢将手放进衣襟,摸到了一枚冰凉细腻的华胜,和一张边角有些毛糙卷翘的画纸,正正好握满手心。似乎这两样东西的默默陪伴,能让他忽略旁人的胡言乱语,专心致志于脚下的道路。
薛琼楼继续走下去,身形未动分毫,乃至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海风停息下来,乌云也停止翻涌。
不远处的山崖后,法阵围成的圆弧外侧,突然出现一抹小小的身影,只有成人的膝盖高,是个黄口孺子。
六七岁的孩子,独自避过所有人的注意,偷偷跑到了这里,像一头幼鹿误入围猎的阵地。
他手里握着一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剑,剑锋坑洼斑驳,血迹斑斑,剑主约莫已经在鏖战身亡,才让他捡了漏。
他握剑的姿势很不娴熟,像在投射长矛,可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上,尽是决绝与仇恨。
小孩努力伸长手臂,朝着人群的最中间,将长剑投射出去,剑划过一道并不亮眼的弧光。
这道弧光无比幽若黯淡,湮没在灰蒙蒙的山雾之间,谁都没有察觉。
但这道弧光却又笔直一线,有着不输于上古仙剑的破竹之势,仿佛地平线上刺眼的旭日光芒,穿破弥漫在半空的云雾,云雾如潮水向四面八方涌去。
它继续往前,擦过半山腰嶙峋的石头,山石溅射出一片昏黄的火花。
紧接着擦过法阵外圈的符箓,符纸丝毫未损,只歪斜一个小小角度。
继而又擦过内圈的剑光,与这一把把名剑相比,这弯可怜的弧光好似明月旁的星辰,无敢与之争辉。
最后它擦过屏息凝神的人群,擦过他们身上死气沉沉的衣物与发丝,像暮夏傍晚的一缕微风,只能带来些许凉意,却无法让人感到刺痛与敌意。
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它。
于是这道能轻易被人掐灭在掌心的弧光,如一条灵活游窜的长蛇,经过千山万水的长途跋涉,耗尽最后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它的目标。剑光在半空震颤不止,仿佛意识到将要完成自己毕生夙愿,像初次临战的将士,有着对一雪前仇的渴望和对功败垂成的恐惧。
短暂的蓄势后,剑光笔直地刺穿人群中间白衣少年的后背,穿透他置于衣襟前、紧握着华胜与画纸的手,像绣娘手中纤细银白的绣花针刺穿柔软的布匹,针尖凭空绽放出一朵玲珑血红的花,烙刻在他手背上。
他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退一步,表情甚至还沉浸在上一刻的回忆里,像被石子骤然打碎的糖罐,那尖锐的断面上还残存着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