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今日殿前的程大人吗?”徐公公笑着道,“老奴也觉着很像,和贵妃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柳贵妃,那个绝代风华曾经宠冠六宫的女人。
“徐英,你说世上会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吗?”皇帝望着沉沉的夜色,突然道。
“老奴倒觉得,许是老天爷看不过您十年如一日思念贵妃,特意送了个念想过来,陛下,这位程大人许是个有福之人。”
与贵妃长得如此相似,可不就是个有福之人吗。
皇帝没说话,半响,他眯起眼睛,“如果当年那个孩子没有死,也跟他一般大了。”
徐公公鲜少听他提起那个乖巧可爱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小皇子,他叹了口气,也是作孽哦,母子两人谁也没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
“徐英,你说,怎样才算一个好父亲?”
第63章
周清妩在内府御药房给太子妃配药, 今日轮到她当值,回想起几天前她还在马车里与白梨斗地主,没想到一眨眼就在宫里当起了御医。
当真是——人生无常!
由于怀孕的缘故, 她对一些药材还是很谨慎的,她拿着方子, 指挥小童去取藏红花来。
小童昨天亲眼见到这位空降的女御医“赤手空拳”斗赢太医院所有人,心里那叫一个佩服, 当下乐颠颠地听她使唤去药屉里取药了。
当她配完药,正要去东宫问诊时,皇帝突然传话来让她过去。
周清妩心下疑惑, 按理说皇帝不都应该有一个医术拔尖固定的御医吗?若是龙体抱恙, 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新人啊。
莫非……是其他事?
她带着疑问,让小童将配好的药送去煎,自己从内室拿了药箱, 出了御药房。
路上, 她隐晦地问过这名徐公公, 陛下的身体是有何不妥,然而这徐公公尽是和她打花腔。
“老奴不敢妄加揣测,周御医到了自会明白。”
这次来的不是宣世殿,而是一处别有意境的湖心亭。
“来啦?”徐公公进去禀告, 亭子里头的黄袍男人淡淡道。
周清妩看着这些守在湖心亭一百米处的宫女和侍卫, 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 在得到传报后,很是谨慎地进去了。
“坐吧,不必拘束。”离得近了,她才终于尝到上位者的威严是何种滋味了。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不带一丁点儿声响地放下太医院分配的药箱, 却听见圆桌对面忽然传来浑厚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周御医不必拘束,朕只是请你来号一下脉,考察一下你的水平。”
周清妩不敢置信,这御医的水平考察不都是太医院的是吗?什么时候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帝也管起了“地里芝麻熟了没”这种杂事?
更加确定了他另有图所谋。
她边想边依言将枕包垫在皇帝的手腕下方,快速看了眼他的面色,随后专心诊起脉来。
只是……一秒、两秒……她的眼睛越瞪越大。
她震惊,她敢保证,这脉象她诊过千遍万遍,不会出错的!
这脉象,分明就是蛊毒!
和阿竹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她的表情没有掩饰好,也或者是她反应的时间过于长,皇帝看向她,“如何,朕可是得了什么病?”
周清妩想了想,作下了决定,“陛下,您……确实得了病,但是这病,有些古怪,微臣也是在古书上见到过。”
她跪下,“还望陛下准许微臣回去翻阅典籍。”
皇帝收回手,看了一旁的徐公公一眼,抬手让她起来,“无事,朕也只是考考周御医,爱卿不必紧张,朕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
没有责怪她的无礼,也没有大发雷霆,周清妩突然想起坊间传闻,这位晋顺帝是位人人称颂的仁君。
“谢陛下。”
“听太子说,你与程卫率是夫妻?”待她重新坐下后,皇帝似是无心问道。
他这一问,周清妩更加确定了他和程辞之间有着渊源。
“微臣与程辞确是夫妻,只是双方都是浮萍孤儿,成亲时也无亲朋观礼。”她偷偷瞄向对面的皇帝。
果真,这位皇帝听到“孤儿”后愣了一瞬,之后他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阿竹的事,更让她确定了某种猜测。
两人就这么在凉亭里谈了一个时辰,直到有人来报庄妃请陛下去用膳,周清妩这才舒了一口气。
“朕知道了,你去给她传个话。”
待周清妩走后,皇帝背着手望着荷花灼灼的湖面,突然道:“她确实能诊出来朕得了什么病。”
徐英低头道,“陛下莫要思虑了,知道了病症是好事,这般才能对症下药,依老奴看,这周御医颇有当年白穆御医的风范。”
之后他又把昨日在太医院,她一挑三,用医术叫太医院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趣事说与皇帝听,皇帝听完,湖心亭又是一阵浑厚的笑声。
周清妩一离开湖心亭,脸刷地就拉下来了,这呆瓜果真有事瞒着她,她就不信阿竹什么都不清楚,要是不清楚,他会说那人就在汴京吗?
但除了“汴京”这一个信息,她从他嘴里就再也撬不出其他东西了。
她背着药箱,朝前头带路的小宫女道:“妹妹,我们这是回内府御药房吗?我今日本要去为太子妃问诊的,要不你带我直接去东宫罢。”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阿竹那张脸了,她就想看看,在这么确凿的证据之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小宫女自是应下,周清妩见她年幼单纯,忍不住问起皇帝来。
“你说陛下呀?”她的脸色亮起来,“我们陛下仁德爱民,从来不会训斥宫人。”
怕这位新来的御医不信,她还举出个例子。
“我有个姐姐,她在藏书阁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花瓶,正被姑姑训斥着,却突然遇到了前来寻书的陛下,陛下制止了姑姑,说‘无心之时,莫要责罚了’。”
“你说,这还不是好心肠?”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周清妩。
周清妩看着她带着崇拜的目光,一时语塞,没想到那个中年帝王还有这样的小迷妹。
“确实。”她只能点点头。
那小宫女见她认同,开心道:“陛下不仅仁德,还很痴情。”
她瞄了旁边两眼,压低声音道:“我听姑姑说,十几年前宫中有位颇得圣宠的贵妃,可惜被一场大火烧死了,陛下至今还念着她,据说她从前住的晗章宫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新人住进去过……”
“大火?”
“我也不清楚,据说是突然走水的,听说当年陛下还试图冲进去救那贵妃娘娘呢!”小宫女进宫时日尚浅,得到的消息也是从各位姑姑和姐姐嘴里拼凑出来的。
周清妩一路被安利,待走到东宫时,两人已经以“姐妹”相称了。
“周姐姐,下次等我不当值时就来找你玩哦!”她摆了摆手,踏着标准的宫女小碎步走远了。
周清妩看着她走远,踏进了东宫。
她一路走来,都看不见阿竹的人影,问带路的侍从,侍从也说不清楚,正当她跨入第二道门槛时,突然撞见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柳莹玉。
没想到渝州一别,才没过多久,她就瘦下了那么多。
柳莹玉也看到了她,她打量了周清妩两眼,突然上前来,“这位是……”她问侍从。
侍从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这位是太医院新来的周御医。”
“原来是周御医啊……”她勾了勾唇,指着她道,“既是御医,便来给我瞧瞧身体罢。”
侍从面露难色,这可是专门来给太子妃瞧病的御医。
“怎么,我一个太子良娣,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颇有些以势压人的意味,刚进来时她确是见人三分笑,如果不是东宫这群人处处站在太子妃这边与她作对,再加上李元柏不加管束的态度,她也许还会是那个温柔可人的柳莹玉。
刚进宫的小心讨好,被冷落的哀怨,到被处处针对怒而奋起的态度,她都揣测得很好,并且演得到位。
这才是一个杀手的基本素养。
可惜,她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暴露了。
侍从不敢得罪她,周清妩知道他的难处,拍了拍他,“你去和太子妃说一声,我晚些来。”
柳莹玉瞥了她一眼,“跟上来!”随后被侍女扶着回到了自己的飞羽殿。
“周御医。”柳莹玉回到殿内后,遣去了众人,“你给我看看,我身体如何呀?”
周清妩并不怕她,手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脉势强,脉道硬,良娣,您近来肝火旺呀!”
“是有什么烦心事值得您大动肝火的吗?”她笑眯眯道。
柳莹玉猛地收回手,“少废话!他也来了对不对?”
这个“他”,周清妩当然知道指的是谁,毕竟在渝州的最后一天,她就和自己提到过阿竹。
想来如今她也不想掩饰了,周清妩就直接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柳莹玉笑了起来,“我是谁?程辞居然提都没跟你提过吗?看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不是那么重要啊!”
周清妩突然发现她仰头时下颌翘起的一点表皮,她眯起眼睛,“你是七杀楼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