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点倒要注意,这疫病传染性较强,患病之人若在家中也少与其他热闹接触,饮水之类更是不能混用。”
村长抽了口旱烟,敲了敲烟杆,“小大夫啊,这病传染真这么厉害?”
“您还不信,医署里就有一例,先不过是他家汉子感染,一家子不注意,没半月,爹娘、妻儿都传上了,等咱们医署收治时,竟只剩下那汉子一人,也是可怜!”
村长砸吧两下,“这……这可真是可怜啊!”说罢眼神不由飘向排队的村人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秀也不问他,拍拍手起身回去接着看诊了。
也不知这村长回去有没有与村民宣导这些事,总之第三日这些村民明显有些焦躁,一连问了几遍,“明日是不是真不来了?”“后头又去哪里义诊?”“城里是不是真不收银钱救治?”
又问那药包还能不能再给他们几份,胡秀高声道,“那可不成,咱们的药包本就有定数,眼下都给了你们,后头的村子该叫了!”又叹一声,“还是医署那边好,药包都紧着他们用。”
人群中有个十余岁的孩子,听了半晌话,哒哒跑回家去,杨声叫着,“阿奶阿奶!”
屋里一个老婆婆,扶着床沿咳嗽,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那孩子急忙跑进去,给他阿奶拍背。
好在片刻后,老婆婆恢复过来,由他扶着靠在床上,见他神色担忧,宽慰道,“咳没什么大不了,你拿回来的药阿奶吃了已经好受多了。”
“阿奶......我们去城里吧!”
这老婆婆脸色一变,“木头!又说什么浑话!”
这叫木头的男孩抿抿嘴,“我没说浑话,我都打听过了,城里的医署救活了好多好多人,那里官府施药,也不要咱们银钱,还有人给看病......”
“住口!”老婆婆又咳嗽一声,低声厉道,“那都是骗人的,将我们这些染病的骗过去一把火烧了清净,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先前那官爷不是也说要给咱们看病,结果呢,一把火将你爹娘叔伯都烧死了!活活烧死的!咱们两如果不是来你姑姑家,也早被烧死了!”
“可那坏知县大人已被抓了,现在说是朝廷的钦差在管事......”
“那钦差难道就是好东西,城里染了疫病的人死了还不是一把火烧了,连块骨头都没留下,死后去了阎罗殿都不安生!”说着心里又恨又急,接连咳嗽几声,唬得木头直掉眼泪,“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阿奶可他们明日就不来了,您的药怎么办呢?”
老婆婆摸摸他的头,“阿奶已经活够了,药没了就不吃了,你要好好的,有你姑姑照顾两分,你也听话些......”
郗瑶等人却不知道原来这村子里还藏着一户人家,是从先前被封村火烧的村子里逃出来的。他们这边说三日便三日,接下来又去了另一个村子,随着义诊的日子越来越久、涉及的村子越来越多,百姓们也都渐渐信了朝廷派人施药救治的事情。
尤其是一步步宣导,慢慢地也有人去城里打探,问过医署之事,虽人并不多,可医署那边收治的村里的患者数量每日增多,便是一种进步。
义诊结束后,郗瑶给接连忙个不停的学生们放了个小假,众人也累了许久,放了假也不愿出去,只躺在宅子里,睡到日上三竿,又命人送了羊肉猪肉各色菜来,让她们自在松散了一日。
郗瑶这边也难得与几个丫鬟泡澡歇息,什么也不管,直泡得人浑身骨头都酥了。一群人躺在院子里晾头发,闲聊几句,正是自在时,偏偏事情又来了。
下面人报公子派人来请,郗瑶坐起身,哥哥是知道她们今日休假的,若没急事,断不会来打扰,心下一急,披着头发就要出去,海棠忙拦下,“郡主且等等,公子还在衙门内,梳了头再去也不迟。”
郗瑶只得由她随意梳了头,又披了件外衣,领着逢春急匆匆赶去。
“一家子五十余口都染疫了?”郗瑶眉头紧皱,“什么时候的事?不应该啊,城内早已宣导过,城外村子里也都跑过一趟,早说过这疫病的严重性,怎么还会有这事?”
郗长臻闭了闭眼,骂了一句蠢货,气得不想说话,招手让抱朴解释。
抱朴行了一礼,才仔细说道,“是一乡绅家,家里养了个大夫,又屯了些药材,自以为是!不拿我们的宣传当回事。家中小儿先染了病,不及时隔离,倒是一帮子人围着哄着,一传二,二传十,还不知觉,直到家里老太太最先过世,办了丧事,上上下下全传染上不说,连着去帮工的几个农户也染上了。”
“现在什么情况?”
“那乡绅家用水排到村子里,连累的附近一个村子都不好了,眼下被村里农户围住了,只道是他家传染疫病,要打要杀,才被我们的人拦下。”
第59章
这都什么事?说是宣传了吧, 可早些时候那些村人乡绅确实不大知道,可要是说无知者无罪,这一家子连带着一个村子的人又都是因为他们不注意才染了疫, 真是让人又气又无奈!
“村子还得尽早做个检查, 没病的赶紧腾出来, 有病的也得挪到一处,村中趁早消杀。那乡绅家送进医署吧, 也算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也只能如此了。”郗长臻无奈道, 又吩咐抱朴去叫几位官员过来。
郗瑶见状,便道,“那我先回去通知学生们做好准备, 你这边要出发再命人去说一声。”
郗长臻应允,郗瑶又着急忙慌地回去,先将于青芜几个叫过来,说了事情, 又道,“选出两队人, 一队十人, 收拾好等通知,东西都带齐。”
几人知道事情紧急,便迅速通知下去, 一行人换衣梳头,整理药箱, 很快便收拾好,郗长臻那边派的车也过来了, 便一齐上车。
车子往城门口去,与郗长臻等人汇合, 又一路走,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停下。
郗瑶等人皆小心下车,又取了面巾分发众人。
外面便是那乡绅的宅子,围着两拨人,一拨是群情激奋的村民,手持棍锄,他们对面是冷着脸的衙役官兵。民不与官斗,这群村民见官府来人,也不敢拿大,只在一边也不肯退去,后见官爷并没有要拿他们的意思,倒叫家里的婆子妇人来此嚎哭,只道他们被人害了。
而那宅子却是大门紧闭,安安静静,听说先前对峙时那宅子里还有些家丁护卫堵在门口,等官兵来了,他们倒一股脑躲进去了。
不过躲是躲,想来也是派人盯着门口,郗长臻等人一来,大门便打开了,里头出来个身着长衫,面带病色,大腹便便的老爷,他由个小子扶着,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学生曹笏拜见大人们!”
郗长臻冷冷瞥他一眼,却只转身去了村民处,高声道,“哪位是下河村村长?”
村民中出来个一头白发的老汉,“草民正是这下河村村长刘河。”
“本官暂代吴县事宜,尔等若有冤屈,上报官府,朝廷自会为尔等做主,”郗长臻正色道,又摇摇头,“像这样围宅,可是违反了律法啊!”
那村长刘河拱拱手,“大人不知啊,草民等哪敢违反律法,实在是这曹老爷家太过分,我们下河村侥幸避过洪水,外面有什么疫病,草民老早就叮嘱过让他们少出去,也是老天保佑,村子里还真没人染上疫病,可偏偏这曹老爷家瞒着生病的事,请人帮工,连累得我们村子都生病了,这是害人哪!”
说着说着刘村长老泪纵横,郗长臻宽慰道,“老人家您请宽心,这疫病朝廷一直在施药救治,州府里一车一车的药材运到咱们吴县,县城里也救治过不少患者,今日本官也带来大夫过来,就是为你们看诊的。”
“至于曹家,本官会着人带他们回城,之后也会让人喷洒药水,改沟置渠,不会让曹家再影响到下河村!”
刘村长又哭问几句,确定这些官爷不是来抓他们的,才放下心来,又见他们一行带了不少东西来,已经开始摆置药材,信了几分,应下安排村人来依次看诊的事。
村民这边安置好,郗长臻才有空去看那个被拦在一边的曹老爷。
曹老爷见那位年轻的大人看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赔笑道,“大人......”
郗长臻指了个小吏,低声道,“问清楚曹家现有多少人,登记下来,着人都压回去,送进医署看管,不可漏下一人!”
“是!”那小吏应着,转身招来两个衙役,他自去与曹老爷说话,却让两个衙役带走曹老爷身边的小子,两方问话一对比,确定了人数,立即遣人进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哭喊不断,村民那边见官爷们真抓曹老爷家,更是乖顺了几分。
曹老爷被个衙役反压着手,扣在原地,大喊大叫,“大人,学生冤枉啊!曹家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学生一家也不知道那是疫病啊......”
“不知道?听闻你家养了个大夫,疫病之初就开始屯药材,还不许村人上门,这是不知道?”郗长臻问,“你母亲的丧事,都请了村人来帮忙,自家人怎么不动手?”
曹老爷脸色发白,“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