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芙!你在胡说什么!”
西芙跑了。
贵族青年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这个庆功宴,可真是热闹啊。
依兰的眼皮轻轻跳了两下,敏锐地捕捉到了西芙脱口而出的关键词。
千古一帝?
所以想要和霍华德家联姻,是为了阿尔萨斯的政治事业吗?
“阿尔萨斯殿下,西芙公主一定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您可要好好向她解释才行啊。”依兰非常虚伪地说,“如果因为我而导致你们兄妹不合,我真是太难过,太愧疚了。”
“噢,这不关你的事。”阿尔萨斯叹息着,走向主位,拉开了座椅,“请上坐。”
他可不敢在这时候把情绪失控的西芙找回来,天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更可怕的话。
这顿饭吃得安静极了。
依兰发现贵族们平时可能都是吃太撑,这些菜肴精致得只够塞牙缝,可他们居然吃不完。
毫不夸张地说,就这样盛在巨大的碟子正中的小小一坨菜,她一口可以吃掉七八个!
真是不过瘾啊。
她无比惦记阿尔卑斯山下的烤山猪,爸爸妈妈和保罗现在一定在大口吃肉吧?
“不合胃口吗?”阿尔萨斯体贴地问。
“哦,当然不会,非常美味。”依兰假惺惺地说。
饭后的时光非常闲散,骑马、打牌、钓鱼,或者午休都可以。
依兰在阿尔萨斯的陪同下,无聊地逛遍了整个庄园的露台。
阿尔萨斯看起来被这一连串意外打击得不轻,人有点儿神思恍惚,话也少了,那些‘幽默风趣’不翼而飞,气势阴沉了一些,就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
大约到了四点钟,古堡管家微笑着迎了上来:“阿尔萨斯殿下、林恩小姐。霍华德夫人说,她想要见见这些英俊的小伙子,以及美丽的小姑娘们。”
“噢,请为我们引路。”阿尔萨斯立了立脊背,风度翩翩地说。
依兰的心脏轻轻悬了起来。
大公夫妇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吵了一架吗?总觉得这次见面不是什么好事呢。
管家引着路,来到一间半环形的演奏厅。
隔着红丝绒幔布,依兰听到里面飘出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该不会要进行才艺表演吧?
平民区的孩子是没有任何艺术细胞的,因为一贫如洗的家中,连敲得响的东西都找不出几样来。
肚子都吃不饱,何谈什么音乐情操。
进入演奏厅,只见正座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对看起来非常高贵的夫妇。
他们穿着纯白的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给人很沉重的压迫力。尤其是霍华德大公,他有一双像是浮着薄冰的冷冽眼睛,沉沉气势罩住了整个环形大厅。
大公夫人弗丽嘉拥有一头温莎家标志性的银发,她的五官和维纳尔很像,略微有一点年纪之后,情绪很容易刻写在脸上——她的双眉之间有两道竖立的条纹,那是顶极护肤素都无法消弥的痕迹。
一看就觉得不好相处。
夫妇二人和阿尔萨斯打过招呼,然后整整齐齐地把脸转向演奏厅正中的台子,优雅地欣赏那个正在弹奏钢琴的贵族女孩。
半环形演奏厅里坐满了人。
阿尔萨斯带着依兰走到正前方坐下。
曲毕,那位高贵典雅又略显刻薄的夫人站了起来,眼睛没看依兰,嘴里却在对她说话——
“阿尔萨斯殿下今日邀请的这位客人,维纳尔也曾数次提起,我猜想,她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不是徒有其表吧?依兰?林恩,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看你表演才艺?”
唔……
依兰轻轻舒了一口气。
只是想让自己当众承认什么也不会吗?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很抱歉夫人,”依兰站起来,拎起坠手的裙摆,施了一个淑女礼,“我平时除了学习之外,并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真的吗?我不信。”弗丽嘉夫人勾起薄成一条线的红唇,“或者说,你那婉转的歌喉以及曼妙的舞姿,只有在和某个人单独相处时……”
依兰变了脸色。
这句话和上一句‘维纳尔也曾数次提起’放在一起,实在非常容易引人遐想。
这是暗指她依兰?林恩是一名伎女吧?
她望向弗丽嘉夫人,对方并不看她。
霍华德大公缓慢低沉地开口了:“夫人。”
示意她适可而止。
但弗丽嘉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想到西芙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弗丽嘉的心都要碎掉了。
噢那个孩子!天可怜见,弗丽嘉从来都是把那个阳光天使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自从得知她喜欢维纳尔,弗丽嘉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每天恨不得把两小只摁到一张床上去。
那是多好的一对儿啊!
眼前这个黑乎乎的又是什么东西?就是她,要害那对天生的璧人天各一方吗?她也配?!
弗丽嘉甩开了丈夫伸过来的手,扬着下颌,不依不饶地说:“让大家看看你的好本事啊!”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依兰慢慢地抬起了她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
“我是一名学生,如果要说我最大的本事,”依兰缓缓勾起了唇角,“那当然与学业有关。我很擅长,默书元素魔法方程。”
把这些蛀虫发展成信徒,依兰毫无负罪感。
需要发愁的是,这些装满了吃喝享乐的脑子,恐怕根本无法领略魔法之美。
“啪,啪,啪。”
二层延伸台上,步出一道瘦高的身影。
“年轻人知道进取,这个世界才有希望啊。”路易?温莎的嗓音干枯沙哑,但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好!好!这可比纵情享乐有意义得多了!威廉管家,请你把我珍藏多年的那桶巴士顿葡萄酒送过来,让我们预祝元素魔法课程圆满成功!”
霍华德大公转过身,端端正正地向这位深居简出的庄园主人行了礼。
弗丽嘉甚至没有勇气正视自己的兄长。
依兰遥望着他,目光带一丝狐疑。
他抬起右手,冲着她虚虚一握。正是魔药瓶子的形状。
依兰的心脏‘怦怦’地跳动起来。
她难以想象,加了料的魔药、葡萄酒和元素真名混在一起,将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第33章 看破一切
圆台上的钢琴被撤了下去, 身穿燕尾服的男仆们把一块巨大的白布绷在黑金边框里,搬到台子正中。
管家把一只入手寒凉实沉的笔刷交到依兰的手中。
“需要什么颜色的涂料?”
“天蓝。”
“好的!尊敬的林恩小姐,他们两个会陪在您身边, 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吩咐他们。”管家把两名男仆留了下来。
“谢谢。”
事实上,这两位聪明机敏的男仆根本不需要依兰吩咐, 他们观察着她书写的走势,迅速把一只只木方盒搭在她的脚下,帮助她把水之真名画到白布的顶端。在她笔锋开始下沉时,他们非常及时地撤走木方盒为她降低高度, 三个人第一次合作, 竟像是老搭档一样合拍。
依兰知道, 想要让这些不学无术的贵族们感应到水元素真名,单一个轮廓肯定不行, 得把意念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展示出来,帮助他们达到融会贯通的效果。
她画得仔细极了。
‘刷刷刷……’
在她专心作画时,庄园主人储藏多年的葡萄美酒送了过来,盛在高脚杯里, 递到每一位客人手中。
路易?温莎带头干杯,贵族男青年们仰头一饮而尽,女士们也小口小口地喝光了杯中之物。
温莎庄园的东西, 都是真正的好东西。
那位深居简出的神秘主人今天看起来很有兴致。
他坐进一张高背黑丝绒大椅子里,不疾不徐地开始讲故事。
干枯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演奏厅。
“敌人的舰船逼近港湾, 十丈风帆之下,炮口直径超过七十寸的威猛火炮对准了亚里比克港口。只要它们再往前驶出五百尺,就可以毫不留情地轰掉港口城墙。亚里比克在哭泣, 无论男人、女人、老人或者小孩,都在祈祷奇迹降临……”
他的嗓子有种奇异的魅力, 把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地抓了起来。贵族们不可能回身、仰头去凝视这位庄园主人,只好把视线投在奋笔疾书的依兰身上。
轻轻的翻书声毫不起眼。
路易大人的声音继续从高处传来:“该向谁祈祷呢?众所周知,神不会插手人类之间的纷争,因为那毫无意义。炮火即将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掠夺者的锋刃即将斩下婴儿的头颅,在这危机时刻,城墙上方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噢,他是一名吟游诗人,名叫迈吉克。因为身披一条麻布以及从来不刮胡子,他曾被许多城市驱逐。宽容的亚里比克港收留了他,孩子们喜欢听他唱诗,妇女们给他编织花环,壮汉们约他一起喝酒。这是一座浪漫的港湾,人们欢迎艺术家的到来。他作过许多诗歌,却没有一首属于亚里比克。孩子们每次问他,什么时候为这座小城作诗,他总是故作神秘,说时候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