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浪漫。
当然,这一幕要是被别人看到,那就不是浪漫,而是要命了。
*
一手一球被困在了依兰家的门口。
门和窗都锁起来了。面对着进不了门的悲惨境况,这只沉睡在地底几千年的神明之手,和依兰小毛线一样一筹莫展。
它能感觉到,这只毛线球绝对不会允许它破门而入。
“我上去敲窗,把他叫醒。”
它攥住她不放。
依兰小毛线:“……”
明明很喜欢摆出一副高傲臭屁的样子,没想到却粘人得不得了。
她没再坚持,就让它这样抓着她,窝在自家的屋檐底下看星星。感觉真是非常非常奇妙。
她有点儿犯困了。
懒洋洋地正在眯眼睛,忽然听到‘嘎吱’一声轻微的门响,一手一球都吓了一跳,两个都弯起身体望向那扇被拉开的门。
是他。
依兰猜测他一定是感应到自己的手回来了。
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臭,尤其是视线落在这两个抱团取暖的怪物身上的时候,幽黑的眼睛里好像燃起了一簇暗火。
他几步走到面前,弯下腰,一把抓起了自己这只手,然后把依兰小线团从手心里抠了出来。
感觉实在是……奇怪。
他一手拎着自己的手,另一手拎着依兰的尾巴,用脚后跟踢上了门。
“嘭!”
依兰头皮发紧,生怕吵醒了妮可和老林恩。
她细声抗议:“你轻点啊!”
他根本不理她。
回到阁楼小间,他把那只手锁进了依兰的衣箱。它看起来非常不甘愿,但很显然,它并不敢忤逆自己的主人。
它把箱子内壁弄出‘簌簌簌’的声响。
依兰忍不住细细嘀咕:“那里面都是我的衣服,别把我的衣服弄坏了!”
一听这句话,断手突然没了动静。依兰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让那只手找到了新乐子。
解决了手之后,他把她拎到床上。
他轻嗤一声:“自己在门口弄出那么多声音,还怕我吵醒别人?”
依兰眨了眨眼睛。
她和手,根本没有弄出太大的声音。除非他没睡着,才有可能听到那样细微的响动。
他为什么没睡着呢?一定不是担心被他扔在墓园里面的自己吧?
依兰小心地转着眼珠,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问他:“维纳尔为什么来找我?是你让他来的吗?”
他慢慢地把她拎了起来,像蛇一样眯着眼睛盯住她,声音阴恻恻的:“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他为什么阴魂不散?”
“哈?那不是你干的好事吗?为什么又赖到我的头上?”依兰瞪起了眼睛,炸毛。
“擅长欲擒故纵这种伎俩的人不是你吗?”
“什么?!我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事,从来没有!”
两个鸡同鸭讲的人,为了‘小公爵到底是你吸引来的还是我吸引来的’这个严肃的问题吵起了嘴。
因为缺失了关键的信息“信件”,导致依兰和魔神大人都无法猜到维纳尔深夜出现在墓园的原因,于是双方越吵越不明白,两个都火冒三丈。
依兰非常生气而且委屈。
她替他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他非但半点都不感激,居然还凶她!
而他,他从看见她和手窝在一起的那一秒开始,就已经非常不爽了——每次他捉住她,她总是在炸毛瞪眼睛,这样一个东西,为什么会乖乖地窝在那只手心里?也就是手那种没脑子的东西,才会被她假装出来的温顺乖巧欺骗!
她还敢提维纳尔。
真是气神……
*
这场口舌之争一直持续到了清晨,换回身体之后,依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而魔神大人则轻轻巧巧地勾着唇角,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他的斗篷,然后非常无所谓地从箱子里取出他的手,装进了斗篷里面。
“真是无趣。”他活动着腕部,慢条斯理地说。
他本来打算带着她,找一个最高的地方看着皇宫建筑群崩塌。銮顶、巨柱飞起来的样子,一定会让她惊叹不已。
不过既然手已经回来了,那个计划就暂且推迟。
依兰根本没力气和他计较。
她只想原地躺下再睡一觉。
可是……今天周三。
她耷拉着眼角,比任何一天都更加无精打采地来到了学院。
一来到座位,她就趴了下去,歪倒在书桌上。
眼窝困得发冷,她吸着鼻子,把那个家伙骂了百八十遍。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家伙只有在闭着嘴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时候,才会让她产生一点亲昵的错觉。其实他本性就是个混蛋!她最讨厌的就是他!
不在状态的依兰没有注意到,从她进入教室的第一秒种开始,莎丽就在阴狠地注视着她。
“莎丽,一定要这么做吗?”莎丽邻桌的苏珊很不安地绞着手指。
“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害怕?”莎丽反手攥住苏珊,“只是泻药而已,她昨天害我被罚站,被詹姆士导师淋成落汤鸡,噢!她还害得维纳尔被大公狠狠骂了一顿,禁足时间延长双倍……弗丽嘉夫人哭了一整夜,噢,天哪!我的心都快要碎掉了!那是多么优雅美丽尊贵的一位夫人啊!依兰她凭什么要让那些美好的人因为她而受到折磨?!”
苏珊更加不安:“莎丽,你如果让我骂她,甚至打她为你出气,我一定会冲锋陷阵绝不迟疑。可是把药洒进她的饭盒……莎丽我害怕,我做不好,一定会被人看见的!”
苏珊是一位男爵的次女,家道中落,她的男爵父亲连续更换了两个商人的女儿做妻子,这才堪堪保住了摇摇欲坠的破落家族。
如果没有依兰这个平民女孩的话,苏珊就是这个班级里地位最低的学生。
她只能依附莎丽,别无选择。
把依兰的教科书扔进厕所、往依兰的书包里面塞蜘蛛、在依兰的座位上涂透明胶水……这些事情十之八、九都是苏珊和保罗做的。
想到保罗,苏珊更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黑暗的惊恐。
她记得,那天莎丽让保罗拦住依兰,不让她在天黑之前回家,正是那一天,保罗被马车撞成重伤,不久就死去了。
现在莎丽又让自己往依兰的饭盒里面下药……
直觉告诉苏珊,绝对不能这么做!这个黑发依兰,身上一定带着诅咒,和她作对会出事的!
“苏珊,”莎丽冷冰冰地眯起了眼睛,“你知道了我的计划,如果不参与,事发之后你一定会告密。”
“不不不,我不会出卖你的,我发誓!”
“发誓有用的话,我的父亲早就死过一万遍了。”莎丽冷笑,“要么,照我说的去做,要么,从此你就是我莎丽?坎贝尔的仇敌。去,去做。”
莎丽把手中的绿色小瓶子塞到了苏珊颤抖的手心里。
这只瓶子里面装着的是泻药,但也不是普通的泻药。
今天早晨,莎丽遇到了从郁金香庄园匆匆出行的车队,她有礼貌地上前问候了一下,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维纳尔为了依兰顶撞自己父亲,还在半夜闹到皇家墓园,害得大公夫人弗丽嘉和丈夫狠狠吵了一架,一大清早就被打发回娘家。
莎丽憋了一肚子火,一心琢磨着要怎么收拾依兰,恰好,刚过一条街就碰上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魔药贩子。
魔药与魔法无关,它是用一种生长在幽幻暗影丛林的毒花汁液制成的致幻剂。
服用魔药,会让人变得热情奔放,忘记一记世俗的约束,放肆地享受面前的一切。
更加绝妙的是,这位魔药贩子把魔药搭配着别的东西来卖,非常别出心裁。比如莎丽买的这一瓶,就是魔药加泻药。
想想一个服下泻药的人如果忘记了一切束缚,潇洒肆意地……噢!天哪!莎丽想到那样的画面,全身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经过这么一件事,她就不信这个依兰还有脸出现在学院!
“快点。”她傲慢地催促苏珊,“我会上前找她麻烦,把她拉出座位,你就趁那个时候动手。”
说完,莎丽扬着头,像一只斗鸡一样冲到了依兰的课桌前。
依兰晕乎乎抬起眼睛。
看见莎丽又来找茬,她皱起眉头,不胜其烦。
“还要打架吗?今天太阳很厉害,”依兰说,“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到钟楼下面晒上两个小时。”
“我只是替维纳尔的母亲弗丽嘉夫人说几句话而已。”莎丽扬着下巴,“或者你心虚,不敢听?”
为了把依兰引出座位,莎丽不惜把维纳尔的母亲都搬了出来。
依兰听得一愣。
该不会是……那位夫人要给她一笔钱财,让她离开维纳尔?话剧里面经常是这么演的。
依兰眨了眨眼睛。
有些迷糊的脑袋里瞬间塞满了叮当作响的金币。
如果是这样的话,唔,收这样的钱,好像倒是并不违背原则?巴里沙男爵那件事情暂时还没有结果,老林恩的酬金暂无着落。自己出差暮日森林赚到的一百十五银币也要月底才到帐,现在的林恩家,只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