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害怕虫子老鼠,但是对死人不知为何倒是不怎么恐惧。可这具女尸的模样太过惨烈,让人不禁会想到她生前曾经遭受过怎样的酷刑。
这具披头散发的女尸被倒挂在殿中的房梁上,喉咙被深深地割了一刀,几乎一半的脖子都被切开,头颅仅靠一块血肉险险地吊着。
血从脸上淌到披散的头发上,再从头发上,流淌到地上,汇成了一滩“水迹”。
江吟紧紧捂住嘴巴,转身欲逃,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物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捂着膝盖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浑身汗毛直竖,心里发寒。地上躺着一对眼珠子,她才发现那具女尸眼眶是空洞的黑色。
凶手是多么丧心病狂才会在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寺庙里对一个女子施以酷刑,再明目张胆地将她倒挂在殿中。
江吟再也无法忍受殿中宛如刑场的景象,忍着腿脚的疼痛跑向殿外。刚跨出大殿,她猝不及防地撞上正要进门的晏离,直直地扑进对方的怀中。
晏离没料到对方像一颗发射的炮弹就这么撞了上来,根本避无可避。
江吟嗅到了对方身上清冽的松香味,像是雾凇雪地般的纯洁。这干燥温暖的气息冲淡了之前血腥的画面。她伸出邪恶的双手凭借快准狠三字要诀抱住对方精瘦的腰肢。
江吟迅速酝酿情绪,泪眼婆娑地抬头:“晏大人,好、好可怕,有一具尸体挂在里面,血、都是血……”
她失望地发现对方毫无触动,忍不住点起脚尖凑上去瞧他眼中的自己。可那一双眼眸古井无波,堪比老僧入定。
雪肤花貌的少女双眸剪水,眼中有着小鹿般的惊慌。她姣好的黛眉微蹙,朱唇微启轻喘着气,双手柔若无骨地环着男子,踮起脚尖凑近他丰神俊逸的脸庞。
可江吟偏偏遇上的是晏离这个不懂风情的人。他的气息平稳,深邃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握住她纤柔的双臂,坚定地掰开。
随即晏离径直地走进大殿。
“进来。”
江吟听着他毫无波澜的话,忿忿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她鼓着嘴巴想了一会,还是一瘸一拐地跟他进去了。
江吟到的时候,晏离已经把尸体放了下来。她看着对方的架势,是想要验尸。
“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之内。”晏离抬头看了她一眼,“听娘子身边丫头的话,娘子在打冰雹到发现尸体的这段时间都在大殿中,可有发现什么人?”
“你见到小蛮了。”江吟有些惊喜地问道,“她没事吧?”
“无碍。只是头破了,正是她托我来寻你。”
江吟听到前半句,心里微松,可等到听到后半句,心又提了起来。小蛮若不是伤得走不动路,必然会亲自来找她。
她脸上带有忧色,说话的声音也不免低沉下来。
“我躲在佛龛下睡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醒了之后,就发现……”江吟无奈地摊手。
晏离轻不可闻地叹气,继续拨弄手下的尸体。江吟不知道为何,同样的场面有了晏大人在,就觉得很安心的样子。
“大人今日怎么没有率先通知京兆府?”江吟蹲下身,歪着脑袋看着他。
晏离停下手中之事,抬起眼眸看向她:“无法通知。山路湿滑异常,常人无法下山。”
“哦,可是大人想必可以吧。我昨日见大人很厉害地将水中的沉尸摔了甩了上来。”江吟明眸善睐,嫣然巧笑。
晏离低下头继续探查尸体:“娘子似乎很信任韩大人。”
江吟一哽,这句话得好好回。
“谁说的,我常听盛京的百姓夸赞晏大人是一个断案如神的好官,连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卿都审不出的案子由大人经手总会得到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江吟尽量用真诚的语气说道。
晏离听了这番话,似是愣了一愣:“我却不知。”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这眼睛?”晏离看着明显被人踩过的眼球微微皱眉。
“啊,我不小心踩到的,还摔了很重一跤。”她说着就感觉膝盖更疼了,忍不住坐了下来。
晏离站起身走向江吟,手指正要触碰她的腿,却迟疑地收了回去。
江吟疑惑地看着他。晏离走出后殿,用石槽中的水净手。
她见状后,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谢大佬不碰之恩!
晏离细心地洗着每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用深蓝色的冰织帕子擦干。他缓步走来,把玄色的袍子一拂,像江吟一般席地坐下。
“冒犯了。”他指尖轻点她的膝盖,看着她询问,“这里疼?”
“嗯——”她贝齿轻咬,将猫儿眼睁得大大的。
晏离低下头,用力地摁了摁:“伤得不重。”
江吟在猝不及防的袭击之下放声痛呼。晏离看她像极了炸毛的猫儿,嘴角微抿压下了笑意。
第8章 庭理·香炉
“死者致命伤位于脖子上,切口平整光滑,可见是一刀所为。双目是生前被挖走的。不过有一个令人疑惑的地方,就是她的胸口还被插入了八颗铁钉。”晏离在江吟嘹亮的嚎叫中松开了手,平静地说出自己刚才的发现。
江吟:……
这特么是缺乏想象力的古代吗?变态还搞行为艺术?
晏离说完后,看着江吟。她心里暗忖,他这是想听听自己的想法?
于是,江吟清清嗓子,说道:“一刀能造成这么重的致命伤,看来凶手的臂力很强,应该是一个强壮的男子。切口平整光滑,凶器应该是锋利的刀具。由此可见,凶手不是一时冲动作案,而是有预谋的。”
晏离点头:“普通人不可能随身携带锋利的刀具来寺庙。那这双目为何要在生前挖走,并且在她胸口插上八颗钉子?”
江吟沉思一会儿,猜测道:“凶手对死者怀有强烈的恨意,想要施虐于她。”
晏离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江吟摸摸自己的鼻子,探究地看向他:“大人为何要与我说验尸的结果,还问我的想法?”
晏离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整理着他的袖口:“左右大殿中也没有旁人。”
江吟头上冒出黑线。哼,原来是找不到其他活人才主动跟自己说的。
这晏大人看上去就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要他帮忙去查爹娘死因,感觉仍是道阻且长。
江吟本就怀疑爹娘的死因,尤其她后来发现阿爹的书房物品有被人偷偷翻动的痕迹,心中疑虑更多。
她把发现与兄长说了后,兄长便把家中护卫抽调到后院中保护她,反而让书房毫无防护,像是欢迎那些宵小来探查。
“阿吟,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我们要好好的。”
江吟是个死脑筋的人,爹娘死得不明不白,她就是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这辈子她都难以心安。
可是兄长说爹娘的案宗都已经移交刑部封存,刑部尚书费大人将整个刑部看得跟个铁桶似的。况且恐怕也只有是晏大人才有能力从中看出破绽吧。
江吟吃力地站了起来,问道:“那大人,这具尸体该如何办呢?”
“娘子曾跟随惠果大师学习,便由你去通知大师此间之事。”
江吟颇为乖巧地点头,拖着伤脚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只是不过一会儿,晏离便看到门后探出一个脑袋,他看着这个不稳重的小娘子,颇为头疼地问道:“娘子有何事?”
“大人,您说山路湿滑,常人无法下山。这凶手该不会还在寺庙里吧?”江吟小声说道。
她刚走到一半,看着自己的伤脚,觉得还可以作一把,便又回去了。
晏离没有感情地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江吟为难道:“大人,我有些害怕……而且我脚疼。”
晏离冷眼旁观。江吟看着他无动于衷,有些气馁,准备跳着脚继续去找惠果师父。
她没料到身边出现了绣着银丝暗纹的玄色袖子,压下嘴角上扬的笑意。
唔,好舒服的料子啊。她忍不住像逛铺子的时候一样手痒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就接收到来自晏大人的冰冷视线。
她用另一只手打了一下自己作怪的手,厚脸皮地笑道:“大人莫怪,阿吟帮您教训这只坏手。”
晏离见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中多了一份无奈之意。
虽然惠果大师往常时在方丈院中,可是如今冰雹砸毁庙宇伤了香客,师父他肯定去了第一线。
江吟搭着晏离的手一瘸一拐地来到法堂前的走廊上。法堂的面积十分广大,平时法师讲道时可以容纳两千余人。
此时从门外便可以听到“笃笃”的木鱼声、念经声和哭泣声。有三三四四个小和尚在勤快地进出门,手里拿着伤药、纱布和盛着热水的脸盆。
一位和尚面带笑意地走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诶呦,女施主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需要人扶着,真是罪过罪过。”
这位和尚肤色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俊朗的五官透着一股独特的空灵。但是一双眼睛澄澈透明,带着些许孩子气。
江吟双手合十,回了礼:“感谢小师傅,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