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阳不由想起那日在布政使府上遇到的女子,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这事儿他一直未与姜靖怡说,只是以前觉得兴许是他想多了,但现在既然她想将季云轩带着他觉得该说出来了。
他沉吟片刻,然后道,“有件事一直没与娘子说。”
姜靖怡:“什么?”
季秋阳便把去布政使府上的事从头到尾说了出来,末了才道,“我不知那女子到底是谁,更不知这次去京城会不会遇到,万一带着云轩去被她起了歹心该如何是好?”
姜靖怡没想到季秋阳去济南府参加乡试居然还碰到桃花,顿时哼道,“那更该带着云轩去,若真是瞧上你的女人,会想方设法弄死我,也不会去弄死云轩的。”
在这时代的人把子嗣看的格外的重要。像马氏哪怕很讨厌他们姐弟也只是把他们往废了方向培养,却不敢一把毒药把他们弄死。就是担心姜大川会突然记起这双儿女来,而且谋害子嗣是重罪。
寻常人家更是如此,若是女子有孕生产时出现难产,男人家里肯定会要求保小的。在世人眼中媳妇没了可以再娶,但子嗣却不行,尤其是男丁看的更为重要。
季云轩是季秋阳的嫡长子,对方若是不在意季秋阳只是看中他的脸或许根本不就在意他是否有妻儿,只想做露水夫妻。若是在意季秋阳,那么会有顾虑而不敢去弄死季云轩。
至于姜靖怡自己,她是不怵的,对方即便是高门大户的女子也不敢轻易当街弄死人吧?只要她出现意外,哪怕旁人势必将目光挪到对方身上。大不了她出门就多带人,走到哪人跟到哪或者少出门,有本事就往家里头弄死她去,。
姜靖怡哪怕对此很生气,也不得不考虑带季云轩进京的可行性。
季云轩进京城最大的困难是他太小了,一路舟车劳顿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小孩子。
但眼下若真没其他办法,季云轩摆明了是想跟着进京城,那么最后做父母的多半是妥协,总不能任由他哭下去不是。
季秋阳却很担忧,毕竟他们季家现在地位低微,与京城那些豪门士族比起来实在没法看。
姜靖怡却道,“实在不行咱们便带着云轩吧,不然咱们走了就成留守儿童了,也挺可怜的。”
季秋阳仍旧犹豫,半晌才道,“那就先按照这个计划重新打包东西吧,若是当真带他去便多带些人手,咱们府里的家丁太少,到时候找舅舅借一些人手吧。”
说着季秋阳又道,“明日我便去拜见恩师寻找恩师帮忙去。”
季秋阳的恩师也是如今大桥镇青鹿书院的山长陆长歌,陆山长虽然不似其先祖官拜三品,但也到了四品的位置。陆家人哪怕在朝为官,年满六十岁时也要致仕返乡,来担任书院中要职。
如今陆长歌便是书院的山长,素来喜欢季秋阳文采,哪怕以前恩师曾说过等他进京时会替他写信引荐,季秋阳也并不以为意。他更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走。
可如今情形不一样,哪怕为了妻儿老小,他也得放低自己的姿态,总得保证妻儿的安全才能想其他。
而且陆长歌此人虽然已经致仕,但曾经任职时也曾担任过春闱主考官,有好些官员都是他的门生,加上他在京城多年,总有几个要好的旧友。
季秋阳打定主意求助恩师,第二日一早便去见了陆长歌。
陆长歌似乎早料到他会来,直接拿出一封信给他,“拿着这信去大时佣坊黄井胡同找蔡如海蔡大人,他是我同窗好友,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他帮忙便是。”
季秋阳一惊,“恩师所说可是如今的礼部尚书蔡如海蔡大人?”
陆长歌捋着胡须一笑,“正是他,此人心高气傲最是不忿不平事,你去找他,汪家不敢招惹你。”
季秋阳明白陆长歌是知道他跟汪承泽的恩怨,以前恩师不说恐怕也是想看他如何处置。但如今不同,二月份春闱尤其重要容不得马虎,所以才将如此重要的信件交给季秋阳让他去找蔡如海。
但一想到布政使府上的女子季秋阳就不免有些忐忑,他犹豫道,“恩师,实不相瞒,除了汪家,弟子可能还招惹了一人。”
陆长歌倒是不知他在布政使府上发生的事,便颔首让他说出来。
季秋阳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又把自己的判断也说了。好似说的不是有女子爱慕他,而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对付汪承泽陆长歌并不担忧,但听季秋阳将此事一说顿时有些惊诧,他凝眉思索片刻然后道,“与如今布政司有亲戚关系的京城女子……”
他突然一惊,然后道,“清平郡主!”他叹了口气道,“山东直隶布政使曹云妻子乃是玉阳长公主夫家的侄女,而清平郡主可以叫曹云一声姐夫了。能让曹云为此事出力,显然只有她了。”
陆长歌叹气,“怎的就招惹上她了,那清平郡主最是嚣张跋扈,在京城名声极差,尤其喜爱难色。”
季秋阳面色也不好看,他果真是运气不好,竟招惹上这样的女人。
陆长歌忍不住瞥了眼季秋阳的脸突然笑道,“秋阳长的好也难怪被她瞧上,不过也不用畏惧,蔡大人还有一个身份,他母亲是祁阳大长公主,玉阳长公主还得喊她一声姑母,也是当今圣上的姑母。早年圣上登记也多亏了祁阳大长公主的帮忙。如今祁阳大长公主尚在,你们到了京城直接投奔蔡府,蔡家定能保你们周全。”
听他如此说季秋阳才算松了口气,他甚至有些后怕若是今日没来找恩师,自己一股脑的凭着自己的意气进京会发生什么事。
这世间读书人的气节固然重要,但远不如妻儿老小的性命重要,若是自己爬的高的代价是他们的安全,那他还考这进士有何用。
如今想想早些年自己的那些想法,如今想起来简直可笑至极。再有骨气也拼不过权势,再有骨气也有被消磨殆尽的一日。
从书院出来路上又刮起了风,这寒风凛冽,却冷不过人心。
季秋阳看着路上的行人,再想想京城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京城如龙潭虎穴。
方才恩师也与他说了京城的局势,如今圣上虽然只有四十来岁,但身体不好,几位皇子争斗的厉害,整个京城都闹的乌烟瘴气。
所以当季秋阳说出想当父母官时陆长歌也没言语,显然对他这决定没什么不满。
中了进士大多数想进翰林院,入翰林院必须在阁选中脱颖而出,但即便是在翰林院也免不了被打上派系的标签,想要独善其身实在太难。
反倒是地方官天高皇帝远,总好过在京城忐忑经营。
季秋阳本就不是有多大志向的人,读书考取功名也不过是为了家人能过的好。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亦不会后悔。
季秋阳上了马车,马车里点了碳盆暖烘烘的,季秋阳呼了口气,笑了笑,如今有妻有子还有何好惧怕的。
回到家将此事与姜靖怡一说,姜靖怡自然也放下心来,接着便是收拾行李,而且因着要带上季云轩少不得又得多带些人。
转日便去贺家借了一些平日走商的护卫,又自己那院子交代了人手入京时带着。
因为要走水路还得提前预定客船,因着他们一行人带的实在太多,李氏让贺煜去济南府定客船时直接将一客船的整个二层都给包了下来。
原本李氏是想把整座船包下来的,别说船家不愿意,就是赶考的书生也不愿意,只能作罢。
不过只包了二层也有好处,这些客船总共二层,只要守好二层他们的安全就没有问题。
后面几日一家人匆匆忙忙收拾行囊,一直到了正月初八的时候总算收拾完毕。
临行前一晚季老太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许多,到了正月初十这日一早,季秋阳一家三口才包袱款款带着浩浩荡荡的人与贺凛以及陆良一起赶往济南府去。
这一路山高路远,前途遥遥,季秋阳也不知何时能够再回这里,看着鬓间白发丛生的母亲,季秋阳总算体会到外出的游子心中的那抹愁绪。
姜靖怡也在回望,若说在这里有什么可以怀念的,除了季家人她的铺子,姜家人也只有姜玉钦让她担忧和不舍了。
但是再不舍也得走了,不管是她的还是季秋阳的,未来都在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换地图
第66章
季云轩目的达成, 终于得以跟着爹娘进京了,对此季云轩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上一世的时候他娘性子怪异又泼又作,哪怕他是他娘的亲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他也很少能从他娘那里得到母亲的温情。
对于父亲,他的印象就更少了,似乎只停留在五岁时满屋子的药味还有母亲无休止的谩骂。
但这一世似乎很不同, 爹没死还成了解元,娘虽然不够温柔甚至老是称呼他为反派, 但他却从他娘的身上感受到了母爱。
这种感觉很温暖, 让他沉溺其中不想醒来。
当真的被母亲抱在怀里榻上京城之路时,季云轩竟然多了几分期待来。
季秋阳瞥了眼眼珠子滴溜溜四处看的季云轩,笑了笑道, “去济南府路上要好几日, 你可别哭,你要哭了你娘肯定后悔带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