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家大多比较朴实,也相对热爱热闹。听到穿着制服的同志问路,他们自然是热情相告:
“往前走个二十来步,往西头拐,再走个三十来步,再往东面走,走到一个坡坡那,在拐个弯,过那个桥。过去后啊,你们再往北面稍微走走。看到几个大草垛子,草垛子后头啊,就是老谢家。老谢家对门,就是纪冬青家咯!”
老乡的口音很重,徐岚和几个刑警同志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乡瞧见了,估摸着他们没听懂。便让他们等一等,他跑到前头的卫生所里,将卜梅给叫了出来。
卜梅一头雾水的上前,细细端详了下徐岚,发现她的眉眼和谢安安很是相似。在看到她手上的那一沓报纸,扉页上有一个小女孩的照片,跟谢安安有个七八分的相似,心里头便猜了个大概。
伸出右手,卜梅冲着徐岚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卜梅,是溪河大队卫生所的医生。”
徐岚听到耳熟的普通话,心里头这才安定了不少。连忙也伸出右手,和卜梅握了握手:“你好你好,我叫徐岚,我们想问一下,纪冬青家怎么走。”
卜梅并不想多事,即便猜到了大概,她也并不想捅破。
稍稍点了点头,卜梅说道:“这样吧,我带你们去!”说罢,便转身想卫生所的门给锁了,带着他们往纪家走去。
徐岚看到,高兴坏了,激动道:“这多不好意思,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卜梅双手插袋,摇摇头:“没事,我送你们过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徐岚感激的看向她,带着几个刑警同志,便往老纪家走去。
几人走路匆匆,各怀心事,倒是都没说什么话。
就像卜梅说的,没一会儿,他们便到了。
卜梅深深看一眼徐岚,看到她好似十分激动。刚想离开,还是没忍住,多嘴说了一句:“安安是个好孩子,听话懂事又聪明,懂得也多。嗯……”
徐岚听到这话,连忙将手里的报纸拿出来,冲着扉页上的巨幅照片问道:“卜医生,您看,您说的是这孩子吗?!”
眼神里的激动与渴盼,真的只有为人父母才会明白。
卜梅深深的点了点头。
徐岚当即眼泪便出来了,也不管卜梅是不是还有话要说,便连忙奔向老纪家。
卜梅站在她身后,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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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田爱红下定决心给谢安安买的那几件新衣服,全都跟随她掉入河中而流淌走了。所以,谢安安此时身上穿的衣服,依旧还是她之前来到半溪大队时候穿的。
只不过小孩子身体长得很快,即便只有短短半年的时间,也可以看出来袖子裤脚都短了不少。
之前欧阳海看到孩子的时候,因为太过于意外,根本没有关注到孩子身上的穿着。等到徐岚到了的时候,看到原来自家洋气的小闺女,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当即眼泪就掉下来了。
徐岚摸着闺女杂乱无章的头发,和红彤彤的小脸蛋,以及身上已经有了黑点子的衣物,瞬间便崩溃大哭了起来。
“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安安,安安,安安……”
徐岚哭的溃不成军,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的欧阳海已经从巨大的惊喜中慢慢恢复了情绪,将眼角的泪花用指腹擦了擦干净。便跟徐岚带过来的几个刑警同志握了握手。
葛明是他们中带头的,跟欧阳海敬过礼后,便蹙眉问道:“真的能确定么?需不需要带回去做个鉴定?”
欧阳海摇摇头:“自家的闺女,怎么可能认错。再说,这才过了半年,长相上没什么变化。”
葛明点点头,看了看四周,便冲着纪冬青走去。
纪冬青还处于震惊之中,若是他之前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穿着制服的刑警同志突然出现在自家院中,他不明白也明白了。
纪冬青连忙微微弯腰:“警察同志好!”
葛明连忙将他扶正了,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给纪冬青看了下:“同志你好,我是咱们楚市刑警总局的葛明,这是我的工作证。”
纪冬青接过证件看了眼,连忙又还回去:“葛队长,你好你好!”
葛明一边将工作证收好,一边说道:“跟你打听一下,这个小朋友是谁家的?”
纪冬青看了眼抱着谢安安已经哭成泪人的徐岚,再看看衣冠楚楚,但刚刚差点揍了对门老太太的欧阳海,以及神色凝重的迟正阳。
纪冬青咽了咽口水,知道这下这事儿有些大了。
瞧着他不说话,葛明继续说道:“与警察合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若是被我们知道你有包庇违法犯罪嫌疑人的情况,可能……”
葛明的话还没说完,小五宝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钻到纪冬青的身旁,对着葛明说道:“叔叔,我知道。谢安安是对门老谢家的,是谢家四婶从外头捡回来的!”
纪冬青连忙捂住五宝的嘴:“你个小屁娃,瞎说什么!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给我滚犊子去!”说罢,便将他拦腰抱起送到了纪老太太怀里,示意老太太赶紧抱着孩子走。
虽然和老谢家也算不上关系有多好,可毕竟是一个队的,又门对门的住了半辈子。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家的原因,而牵扯到老谢家。
毕竟以后还得门对门的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帮衬一下,就是一下吧!
葛明蹙了蹙眉头,冲着纪冬青说道:“同志,拒不配合警察办案,情节严重者,也算包庇罪。”
一扯上“罪”,纪老太太可就坐不住了。
老纪家也就纪冬青一个儿子,咋能因为老谢家的破烂事儿,把自家儿子搭进去呢!
纪老太太抱着五宝便走到葛明跟前,说道:“警察同志,谢安安这娃可好可水灵了,我们都稀罕。你瞧,成天跟我这俩孙子混在一起玩,她可没受罪啊!”说罢,又怕葛明不信似的,又说了一遍,“可真真是一丁点儿罪没受过!她那爷爷,对她可好了!对那亲孙子都没那么好!真的!”
葛明知道,乡下老太太也不太懂,分不清什么是刑警什么是警察。不过,看她这幅认真的模样,他倒是不想再过多解释什么了。
葛明依旧看向纪冬青:“你母亲都比你觉悟高!”
说罢,也不再等纪冬青说话,而是直接走到徐岚身侧,问道:“徐校长,我理解您失而复得的心情,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安安心中咂舌,原来她妈妈是个校长啊!好厉害啊!
徐岚擦了把眼泪,连忙说道:“是是是,你瞧我关顾着高兴了。”说罢,便拉着谢安安走到葛明跟前。
冲着安安柔声道:“安安,这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葛明葛叔叔。他有事情要问你,你要跟他说实话。”
谢安安抬眼看向这个一身正气的刑警,抿唇点了点头。
葛明轻轻按了按谢安安的小脑袋,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吓人。蹲下身子,和谢安安齐高,问道:“你叫安安,是吧?!”
谢安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葛明:“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说着话时,葛明冲着身后的两个队友使了使眼色,那两人立马从兜里掏出笔和笔记本,开始记录。
谢安安知道这算是录口供。心下还小小的激动了一下,活了两辈子,还第一次遇到这事儿呢!
瞧着小姑娘有些发愣,葛明温和的笑了笑:“不怕,叔叔就是随便问问。你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紧张。”
纪老太太冲着纪冬青使了眼色,纪冬青便乖乖的去搬了几张小板凳,给大伙儿在院子里落座。
谢安安端坐在小板凳上,努力想了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搜寻了半天记忆,她只记得自己一醒来就是田爱红要挨打的事儿。顿时两根眉毛拧的跟蚯蚓似的,撅了撅嘴。
徐岚以为孩子过于紧张,便从包里拿出以前她最爱的发卡,一边给她梳着头,一边柔声说道:“安安不怕,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想不起来就算,我们不着急。”
谢安安安稳稳的坐在板凳上,感受着徐岚给自己梳头。
轻轻柔柔的,跟之前的徐家婶子跟自己梳头完全不同。虽然那徐家婶子给自己梳头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基本没有把自己弄疼过。可这徐岚给自己梳头的时候,只觉得如沐春风,好像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亲妈?
谢安安不懂,因为,她没有过妈妈。
葛明瞧着她依旧没有说话,和欧阳海对视了一眼。
欧阳海蹙了蹙眉头,说道:“孩子这半年来一定遭了不少罪,要不,给她点时间吧。”
葛明点点头,刚要起身,谢安安就喊住了他:“葛叔叔,我是被那个人捡回来的!”
说罢,便将这半年内的事儿,跟他们说了个大概。只不过,她究竟是怎么来到溪河大队的,她实在是没有印象了。
听完她的叙述,徐岚再次掩面哭泣,而欧阳海眼中冒火看向纪冬青:“就刚刚那老太太?把我袖子弄脏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