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诸侯见到景辛一袭蓝色盛装,无不诧异,却不敢有异言。
典司与小尹念起天子圣旨,在场之人又再起身跪礼。
景辛听着这些文绉绉的词句,大意是今天是个和美之日,寡人在此宣布长子戚容嘉为太子。
她坐在龙椅右侧,怀抱着小甜宝,孩子对这一切很茫然,周围很吵,他拧眉欲哭,却挨到娘亲换乎乎的怀抱,又听娘亲温柔低哄的声音,流着口水平静下来,还咧开小嘴笑起。
景辛不太想让小婴儿加入这种人多的场合,待圣旨宣读完,她抱着孩子起身迎接,正要下跪,戚慎道“爱妃免跪”。
景辛朝他致谢,身后诸侯与百官也朝她恭贺“恭祝太子福寿安康”。她把甜宝交给孟秋带回宫照顾。
回到坐席上,戚慎牵住她手。他今日愉悦,语气也是轻快:“诸公路途操劳,寡人替子谢过诸公之礼,奏乐吧。”
歌舞兴起,天清日晏。
许久不曾再见这些诸侯,景辛掩袖吃茶打量,诸侯都专注欣赏歌舞,只有弥国与夏国的诸侯是新面孔,她第一次见着。
陆扶疾一身棕褐蟒袍,在旁边都兰国的诸侯巴修敬酒时忙端起玉杯回敬,姿态谦和。
待一曲毕,景辛端起杯中的果茶抿笑唤:“陆公。”
陆扶疾凝眸看来,忙从桌案前起身:“拜见景妃娘娘。”
“陆公不必多礼,本宫想以茶代酒敬陆公,劳谢陆公千里运送海鲜。”她掩袖饮下,笑言,“今后陆公不必每日往汴都运送海鲜,一月一次便可。”她那次跟戚慎提出这个要求,戚慎没有理会,如今只能由她当场提出,她可不想累死那么多匹马当个祸水妖妃。
陆扶疾看向戚慎,见他噙笑未曾发话,敛眉道:“景妃娘娘心系于民,臣会谨遵娘娘之意。”
戚慎低语道:“这么着急想做个好王后了?”
景辛暗暗瞪他一眼,她是怕陆扶疾真如周普所言有什么异动,往她海鲜里掺毒。
啊对,待她回别院后便去查查那些海鲜有没有毒!
戚慎不爱看歌舞,挥手让跳到一半的艺人退下。
他眯眼噙笑喊穆邵元:“今日乃太子的百日宴,你作首诗来听。”
穆邵元最擅长拍彩虹屁,当即赋诗一首夸赞戚容嘉是天降吉瑞,又夸孩子俊俏可爱。
穆邵元:“十八年后,太子自当玉树临风,也承袭天子雄韬伟略,必又是大梁一代圣君。”
景辛弯唇笑起,对这些彩虹屁也爱听,收回视线端起果茶,余光里却见陆扶疾唇边的一抹轻笑。
她定睛望去,陆扶疾也正撞上她视线,唇边笑意温和,赞叹道:“方才只远远见了太子一眼,亦该如随侍官所言,是位俊俏可爱的小太子。”
景辛感觉自己方才所见的笑竟无他此刻唇角的温和,她直直望着陆扶疾,不曾收回视线,似想用戚慎那种冷厉的眸光剥透一个人的伪装。
可她不是戚慎,毫无他的气势。
陆扶疾收起笑,小心询问她:“景妃娘娘,臣可曾说错话了?”
景辛摇头,淡笑:“多谢陆公赞誉。”
她感觉自己就像神经病,因为周普一句话就连人家唇边那种温和的微笑都当成了一种漫不经心的讥笑?
原主没有近视,倒被她用成了近视。
戚慎喜欢听别人夸他的儿子,又诏温伯元赋诗一首。
温伯元微笑起身,果真作了一篇足有八百字的长赋。
戚慎越发觉得当初没有砍这文人的脑袋是明智的选择,他正要说赏,忽听一声“百八里加急奏疏”,一风尘仆仆的信使扑跪在殿门外,膝盖带起凌冽的风。
戚慎面色一沉,原本慵懒倚在龙椅中,已挺直脊背。
“呈上来。”
那奏疏有两份,一份呈给戚慎,一份竟呈给陆扶疾。
御线信使沉重的嗓音带着喘息:“禀天子,身毒人未再犯我南州关,但却乘水路南上陆国,侵占陆国半数城池,杀陆国子民数千,妇孺孩童皆未放过!”
陆扶疾脸色一变,看完这份陆国太宰传来的奏疏,原本温润如玉之人白皙的面庞也因为愤怒而发红。他双目皆是哀痛之色,掀起长袍朝戚慎跪礼。
“王上,是臣疏忽害苦百姓,臣罪该万死!”陆扶疾紧捏奏疏,手指关节捏到发白。
戚慎早已勃然大怒。
如他一样,在坐的文武百官都不曾料到身毒人会再卷土重来,还改变策略走了水路。
信使道:“他们竟有宽敞的大船,船帆足有十丈高,扬帆海面,可自由畅行,像巨大的鹰。”
陆扶疾暗哑着嗓音,悲痛也气愤:“王上,臣恐不能再为太子庆生,臣欲请辞回国与黑人一战!”
戚慎扔下奏疏,音色冷厉:“相邦出列,召弓箭手与水师跟随陆公赴战。”他又严声下令起其他军事防御。
景辛眉心直跳,脑子里都是周普的话,又见陆扶疾悲痛到红润了双目,那样一个温润的儒君薄弱无力,却仍咬牙想要不顾一切赴死赶走敌人。
原身与周普是什么关系?那话能信吗。
原主的记忆好像她在脑海里越来越淡化,她更多的记忆竟都是自己的,她拼命回想,终于记起零碎的片段。
周普喜欢原主,周普似乎与陆扶疾关系最好。除了这些她便再想不起其他,可她觉得戚慎的命令太过冲动。
“王上。”景辛起身靠在戚慎耳畔,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嗓音说,“可否单独听臣妾两句?”
戚慎略有诧异,握住了她的手。
景辛交代陆扶疾:“陆公勿要乱了阵脚,王上速速就回。”
到了殿中,项焉把守在外。
景辛权衡后说起:“王上,陆公会不会造反?”
戚慎一怔,转瞬却如听到天大的笑话般:“陆公?陆扶疾?”
“我如今不敢瞒你,周普兵败,我于天牢给他重刑,他告诉我陆公也在密谋造反。当时我并无证据,也不知周普真假,所以未曾告诉你。”
这个消息让戚慎敛了笑,眸色阴沉,他凝思许久却又勾出一抹冷笑,似是不再将此话放在心上。
“诸侯国拥兵不足五万,许国与青国联合亦才不到十万兵力,若陆国敢造反,他陆扶疾拿什么与汴都六十万大军抗衡。”
六十万大军,所以这是大梁这个朝代全部的兵力了?景辛不知这些数据,原书里也不曾写得这么详细,但原书都不曾有陆扶疾这个角色,她如今已经告诉了戚慎,该如何防御他会有筹算。
“若六十万兵打不过呢?”
戚慎嗤笑一声,望着她美目里的无知,俯身狠狠吻了下她红唇。
这一吻又是他的小癖好吸吻,他快把她唇舌间的空气吸干,她脸颊红透,终于嘤咛着挣脱开他。
“你正经一点,外头正在打仗!”
“六十万兵马是王都常备军,寡人明日便会下诏全国动员,可以征召两百万兵力,这些你不懂,寡人此刻告诉你,你便不必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低笑,“区区一个陆扶疾,就算他真有异心,在异动之前寡人便能废了他。”
“那您别派兵去,既然黑人之前就不敌我国,相信陆公也能御敌。”
戚慎沉思瞬间答应她:“你回宫去照看孩子吧。”
第69章
景辛回到棠翠宫, 原本是要再回别院,今日戚慎恐怕要忙到很晚, 她没有折腾他,还是暂时留宿在了宫里。
棠翠宫中仍是一派热闹的气氛,长欢与挽绿在清点诸侯与大臣的礼物, 两人都笑道这些都是天下间罕见的珍宝。
景辛心系战事,没有同她们这般开心。
挽绿过来道:“娘娘,您该相信天子, 奴婢跟在天子身边这么多年,这世间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您放宽心吧!”
留青也说黑人不是大问题,只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之便。
“天时地利?”
留青道:“是啊, 他们趁水路而上, 又趁太子百日宴之时,各国没有诸侯坐镇,才让他们占了便宜。可惜了我大梁的子民, 王上会讨伐敌人的!”
她们的谈话声吵醒了甜宝, 小婴儿在寝宫摇床上哭, 孟秋没哄好孩子, 景辛忙抱在怀里。
小甜宝如今好像只认她,不再认乳娘,只有她的抱抱才能哄他止哭。景辛也恨起那群身毒人,偏偏趁她儿子百日宴搞事情,这不是给她儿子背锅么。
晚膳时分, 景辛备好了菜让寿全去请戚慎。
寿全回来道:“娘娘,王上让您先用膳,不必等他。王上问您可还回别院?”
景辛说不回。她虽然也想再考验戚慎,可如今局势有变,他身为天子若不在王宫坐镇,恐惹天下非议。
寿全道:“那奴才再去给王上回个话。”
“王上可曾用膳?”
“不曾,奴才去时王上在宫中发火。”
景辛问何故。
寿全答来,是宫外建造的一处御塔轰塌,死伤了十几妇孺孩童。那御塔兴建好后四周百姓前去围观,不曾想顶层坍塌,听说死伤的孩童最小不过尚在襁褓,戚慎震怒,处死了几名工事官员,指派了太医院前去救人。
景辛草草吃过晚膳前去紫延宫,议政大殿灯火通明,殿内还跪着几名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