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权衡去不去。
景辛看出他的为难:“您还有政务?”她道,“那臣妾先去吧。”
戚慎的确有紧要政务,交代长欢与寿全,还有那个娇小瘦弱却很得景辛喜欢的小宫女雨珠。
“好好侍奉主子。”他睨了眼孟秋,“别让王子挨饿。”
众人额面触地称诺。
戚慎将一枚玉令递给景辛。
景辛微怔了下。
“寡人处置了几个臣子,未免清净,刚闭了宫门,你携寡人的令牌去。”
长欢去接,景辛朝他致谢。
戚慎抬手让她先过。
景辛抱着孩子坐上步辇。
宫人抬轿前行,经过戚慎身边。
微风掠过梁王宫的青墙甬道,吹动她盛装裙摆,她美目掀起,望着日光下龙袍威严的男子,他英俊如初见,眉目间却少了初见时的暴戾。
她忽然说:“给您带一个平安福,要吗?”
戚慎颔首:“好。”
成福喊起轿。
戚慎吩咐:“晚膳让御膳房做海鲜全席,多做些虾,寡人的菜摆几样便可。”
这道声音景辛不曾听见,宫人已经抬轿拐过甬道,她望见宫墙上落停的鸟,叽叽喳喳又自由。
*
一路顺利抵达归德寺。
住持与高僧已候在寺宇前恭候她。
景辛将甜宝交给孟秋抱着,跪在蒲团前虔诚拜佛。
她照住持教的,跪叩了几尊菩像,又听了几遍诵经,接受一番洗礼,得到住持给她的两枚平安符。
景辛将戚慎那枚交给留青:“这是王上的,好生收好。”
她从孟秋手上抱过甜宝,往休憩的房间去。
甜宝从出宫到现在一直都不曾睡,清亮的眼睛睁得无辜。景辛把平安符挂在他白嫩的脖子上,小婴儿嘴巴里流出了口水。
景辛笑着擦拭,忽然又有些辛酸。
长欢笑道:“瞧小王子戴这帽子多可爱呀。”
这帽子是按她画的花样做的,上头竖起两只毛绒绒的猫耳朵。
景辛笑着,想把她微笑的样子留给儿子,可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会记得她模样呢。
她抱着孩子坐了许久,终于狠下心将甜宝交给孟秋。
“给小王子喂奶吧,他也该吃了,本宫还要去诵经祈福,你要好生照看着王子。”
孟秋忙接过孩子。
甜宝却忽然哭了起来,景辛身影一颤,转头瞧他:“别哭了啊,娘亲就算过去了心里也记得你。毕竟……你是我痛了一宿生下来的。”
景辛转身出了屋子。
她在檐下命留青吹响玉哨,两名暗卫果然落停在庭中。
“本宫去大殿听主持训导,经文冗长,恐有三两个时辰。王子不得有任何差池,你二人守在门前,可听清了?”
暗卫话很少,领下命令一前一后守在了屋外。
景辛让挽绿与留青守在屋里,二人都不曾多想,领命进了屋去。
景辛轻抬手臂,长欢忙扶她往大殿去。
进了殿中,景辛让寿全与雨珠等在殿外,拿出一枚平安符给长欢。
“娘娘,奴婢也有?”
景辛道:“主持说你近日精神不济,恐惹时运不顺,这个是给你的。但切记不可打开见光,只有在你危难之时方可打开,囊中之符可救你一命。”
长欢有些吓到:“这么邪乎?!”她赶紧贴身收好,“奴婢最近是挂心是您与天子的关系,又心疼小王子才精神不济,应该不会有事吧!”
“那就每日都戴在身边,若真有生死一刻再说。”
“嗯!”
景辛看了眼大殿深处:“主持在里面等我,你同寿全在外面守着便是,叫雨珠进来侍奉吧。”
她走进深处的莲花台座,屏风后主持在闭目诵经。景辛跟着他请教了许多,雨珠来到身后,忙学景辛跪在蒲团上,不曾出声打扰。
景辛学了些,温声道:“多谢住持,接下来本宫想自己祈福。”
住持朝她施礼正要退下。
“劳烦住持请附近方丈规避几时,本宫酉时便走,不喜打扰。”
住持敛眉应下,退出了大殿。
雨珠也乖乖跪在一旁,学景辛的模样合十双手。
景辛偏头交代她:“帮我做件事。”
她把房契和钥匙给雨珠:“我在这屋子里存了两个箱匣,你叫上一个赶车快的车夫,雇他一起搬到马车上,路过集市,买两套男装,一套像住持身边的大弟子那般的体态,一套是敲木鱼的小弟子的体态。从后门走,回来时也在后门等我,记住了?”
雨珠不解,正要开口问,景辛道:“不要问原因,听清了么?”
雨珠忙点头:“奴婢听清楚了。”
“申时三刻前做完这些,有难度么?”她递上钱袋。
雨珠瞧了瞧那房契上的字,认识的不多,但知道是哪条街,也看得懂号数,忙点头。
“去吧,从这扇门过去,别让长欢与寿全瞧见你。”
雨珠紧张起来,走出那扇拱门去大殿后的庭院,站在庭中回头看景辛。景辛冲她一笑,扬了扬手。
归德寺虽然是王室的寺庙,但并不受重视,戚慎从登基到现在都不曾来过一回。这里早受冷落,方才她来时有意让禁卫守在前门,而北边的后门没有看守。
北门道路平坦,雨珠只需要走出两条街就能去到集市,寿全买的房子离这里不远,雨珠若是不怯生,可以在这两个时辰内完成一切,顺利一点,还可以提前完成。
她没有直接就冲出去,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果然,殿外响起长欢的声音:“娘娘,奴婢给您送茶进来。”
景辛应了一声。
长欢将茶水放到她身前,又摆放了些点心。左右瞅了一眼:“雨珠怎么不在殿中伺候?”
景辛噙笑睨了眼那庭中的树:“不知那是什么树,抽芽早,她为我摘绿叶去了。”
“可要奴婢帮忙?”
“不必,她拿回长杆能摘下。”景辛闭上眼,捻起手上的佛珠,“我想诵经了。”
长欢敛眉退下。
殿中终于静下了,没有人再来打扰她。庭中有日晷,景辛瞧见日影投射的位置,头也不回穿过后院,一路经过竹林与几间屋舍,她推开木门,望见门口马车上张望等候的雨珠。
她直接坐上马车,喊出城。
只是手心里早已被她方才一路行来时狠攥的拳头掐出指甲深陷的印记。
痛快,也疼。
雨珠不解,小脸全是疑惑:“娘娘,咱们这是去哪,为何出城,小王子他们还在寺中?”
车夫是个老叟,景辛顾着外人在,压低声音笑道:“我带着你,你不高兴吗?嗯,我们要出城。”
雨珠呆住,似懂非懂。
景辛瞧见那两箱子与两套男装,取出一套宽大些的:“车帘按好,我先换衣。”
雨珠忙去按紧颠簸晃动的车帘,终于明白景辛这是要做什么,惊得发抖。
景辛换好去按车帘:“该你了。”见雨珠发愣,她催促,“快些哦。”
雨珠一边手忙脚乱换衣裳,一边急得想哭:“娘娘,奴婢,奴婢……您为什么要出宫,您不想留在宫中么?您是娘娘啊!”
“可你见过娘娘快乐么?我要出宫放飞自我了,你若想留就留下,若不想留……不行你还是得留,我喜欢你给我梳头。”
她终于说服了雨珠。
她想到这个计划时的确把雨珠算进来了,与其雇个新丫鬟,不如留一个熟人在身边。雨珠单纯,她不喜欢与陌生人磨合心计。而长欢与寿全一直都是原主的心腹,有他们留在甜宝身边她才放心。
行到偏僻些的街道,路边树下有一年老车夫询问三三两两的路人坐不坐车。
景辛喊停,让雨珠付了车钱,重新换到那辆车上。
……
戚慎在紫延宫生了场气。
他那日没有处死那名校尉,当夜那名校尉便又喝酒庆祝劫后余生,误烧了几间兵器库,校尉自知后怕,已经跳了井,但这条人命并不足以抚平他的怒火与这些损失。
施良胥身为相邦,掌管军署,与司马甄广受到他严厉的惩处。整个司工署与军署都重新开始制作兵器,他要求的工期也很严苛。
御案上的点心在他方才震怒时都被他掀翻在地,宫人跪趴在地面捡那些点心。
他手指敲击在龙椅扶手上,眉骨突突跳起,觉得这误烧太过巧合。
戚慎靠进龙椅中,揉着鼻梁山根处。睁眼问:“几时了,景妃与王子还未回宫?”
“王上,申时三刻了。一个时辰前禁卫回来传话,说娘娘在诵经,要到酉时才能回来。”
戚慎唔了声,回到寝殿:“寡人睡一觉,别打扰。让御膳房做好海鲜,别早也别晚,景妃要吃新鲜的。”
宫人为他宽衣,戚慎偏头时瞧见了墙壁上挂的那幅星空图,女子温柔任他揽在怀里,他也终是在方才甬道相遇时瞧见了她眉目间的妥协。
唔,她还是这般归顺点好,他不喜欢看她骄纵发火。
戚慎阖上眼,等着景辛回宫给他戴平安符。
作者有话要说: 虐男主开始了~
啊,我真是一个熬夜小能手,吃多夜宵睡不着起来码字了,你们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