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青与挽绿被叫来,都觉得有些不妥。
“那是天子的宫殿,天子如今不在……”
景辛红唇噙笑,望着墙壁上高悬的那把宝剑:“天子不就在这嘛。”
两人无法,只得任由她托着大肚子睡上了龙床。
这么大的床一个人睡,别提有多舒服。景辛脸陷在这柔软的枕头里,弯起唇角,身下床榻很软,床帐里还有专属于戚慎的龙涎香,她安稳地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紫延宫的宫人们平日里都只是伺候天子,如今变成伺候景辛,虽然不用近身服侍,但各人心底都在等着天子回来治罪。
这龙床是一个妃子能睡的吗,再受宠也不可这般放肆吧。
景辛一连三天都睡在龙床上,长欢终于忍不住了,早晨梳妆时悄悄同她低语。
“娘娘,还是等王上回来您再过来睡吧。”
景辛失笑,他若是在这她肯定不会这么勤地过来,毕竟过来就是点火烧身啊。
长欢面色犹豫,又很气恼:“奴婢昨夜不知听到哪里在传,说您野心昭然,这是想当王太后……”
景辛诧异了下,怫然拍案,妆台上的瓷瓶奁盒受力拍倒,啪一声摔倒了地面上。
“天子还没驾崩呢,敢说本宫想当王太后,本宫生儿生女都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
她下令把整个王宫翻过来彻查,反正戚慎没后宫本来就已经够清闲了,她就杠在这件事上了。
两日后,宫中已然查明,是从朝堂上失宠的两个大臣口中传来的。
这二人极尽谄媚,原先得戚慎宠信,但自从景辛性情一改后戚慎也变得收敛许多,推行文诏制,启用文官,此次出巡也未带上他们,愁抓不住能邀功的事,除了造谣,早已经在景辛搬入紫延宫的第二天就把消息写信捎给了戚慎。
后宫里传谣言的宫女都被景辛惩戒了一番,但朝廷的事她不想干预,顾平鱼来请示她,隔着屏风,景辛让他请示戚慎处置。
顾平鱼原本就受她点拨,如今能为百寮之长,十分感激景辛,领命后关心问起:“那娘娘住进紫延宫,可有天子准诺?”
“没有,但是我有天子的宝剑,见剑如见天子,我每日都是跟宝剑一起睡的。”
她尾音轻软,逸出一声低笑。
顾平鱼一向镇静,也不免面色微红,隔着屏风望了眼她朦胧身影,敛眉道会为她妥善处理。
两个臣子的信比顾平鱼的请示要早一步传到戚慎跟前。
望着这信,他有些不悦,没等顾平鱼的奏折来就已经下旨革职拔舌。
成福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体会到天子开始使用酷刑,脊背一凉,想劝又不敢劝。历朝天子都有一套刑法,这二人中伤景妃与龙嗣,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
顾平鱼的奏折送来那日,戚慎正在驿站休憩。
屋外有禁卫把守,他坐在屋内瞧着这奏折,上头写景辛把剑当成他,每日都与剑同眠。
他心一软,忽然就觉得他是不是不该在此时出巡。
他提笔给景辛回信,说龙床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不过就是一张床而已,他都甘愿把自己给她睡,何况只是张龙床。
信使拿走信时又带来了几份从汴都传来的信。
除了与景辛通信,戚慎每日都会收到留青传来的景妃起居日常,她做了什么他都知道。太医院也每日都会传来一日三回的诊脉结果,告诉他龙嗣发育得很健康。
戚慎边看边吃下宫人喂到唇边的爱心小饼干,望着这关于子嗣的请脉记录轻笑。
此事过后,王宫和朝中都知道景辛是不能招惹的宠妃。
……
景辛等这日自己精神好些,将北都四子诏入王宫来听他们讲故事。
她这现实版的耽美广播剧让挽绿与留青尴尬到暴躁。
顾阴正说道:“于是当夜风清月朗,李旭被诏入王宫侍奉刘天子,二人相伴彻夜。这还是娘娘你给了草民那断袖的灵感。”
留青出声打断:“今日就到此,娘娘与龙嗣要用晚膳了,奴婢送四位才子出宫。”她示意挽绿去送人。
景辛没有多说什么,隔着屏风朝北都四子道了别:“我会捧书拜读的,多谢四子陪我打发时光。”
四人直呼她太客气。
留青催挽绿:“还不送四子出宫,天都快暗了,可别耽误了四子。”
这分明是赶客,景辛也不恼,留青最好把她的所作所为都告诉戚慎才好,他都走一个多月了,信上不仅说许国给他安排了美人被他拒绝,还说都兰国的女子美。她已经不想再给他去信。
她起身回棠翠宫去吃晚膳,难得今日想吃水果千层,让雨珠帮她做了一份。
她以前也跟戚慎一样爱吃甜点,但自从怀孕后觉得腻味,便吃得少了。
今日晚膳上不仅有千层,还有陆国刚运输过来的新鲜大虾。
景辛吃完后终于想起来去给戚慎画画。
这画拖了许久,索性今日吃得撑还睡不着,她托着肚子走进书房。
但房中却已亮着灯,是挽绿伏案在写东西,听到景辛进来,忙起身朝她行礼,一边慌张收起那本子。
“写的什么?”
“回娘娘,是您每日的起居……”
景辛失笑:“王上这么八卦么。”
挽绿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景辛:“把灯都点亮,我要画画。”
景辛在画架前坐到深夜。
她笔下的Q版戚慎少了真人的凌厉,多了萌态。画中的Q版戚慎坐在一堆甜点前,捻起一块马卡龙饼干递到一旁的Q版少女嘴边,地上有个跟戚慎五官一模一样的缩小版小人,自然是她腹中的孩子。她也不确定会不会是个小王子,索性先按小王子来画。
这幅一家三口的画温馨又可爱,戚慎会介意她把他画得威仪全无吗?
留青过来请她去睡觉,瞧见这画惊讶道:“这是王上与娘娘,还有小王子?”
景辛失笑,忽然感觉自己想象中的戚慎太美好了。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他心中王权第一,宁愿把她与孩子丢下都要远行,怎么可能有画中这么可爱。
留青却笑:“王上若是见到此画必定十分喜悦,奴婢这就差信使传去王上那边。”挽绿也在旁笑着称好。
“过两日吧,你去司工坊找绣娘绣一个王上腰间的佩绶。”她拿出下一张画,是她的卡通手绘头像,但却是按照上辈子的那个她来画的,“把这画上的人绣上去。”
这种卡通版人物跟真人不完全相似,也看不出异常。
挽绿当即笑着揽下:“交给奴婢吧,奴婢明日起早安排下去,王上收到一定会高兴的。”
*
戚慎收到景辛这幅画和佩绶时已经在陆国境内。
已是寒冬,陆国却因独特的地势环境暖如春日。
一望无际的辽阔海面就在道路两侧,陆扶疾携百官早已恭候在城门外,跪满一地,齐声恭迎他入陆国。
戚慎被这声音吵到,挥手制止。
新册立的随侍官穆邵元忙道:“天子有令,暂勿惊扰。”
戚慎高坐于銮驾中,望着画中温馨有爱的画面不禁失笑。
这就是他可爱起来的模样?
眼睛大得像圆滚滚的东珠,嘴唇又红又小,鼻子就是一个小点,却不难看出他小心翼翼地喂着身边女子吃点心的那股萌态。
完全有失他天子的威严嘛。
她倒可爱得乖巧,还有脚边这个小人儿,跟他一个模子刻的,比他憨萌可爱。
他边笑边打开锦囊,取出那个绣着景辛卡通头像的佩绶。
这画有几分像她,却又不完全像,但也是俏美可爱。
他爱不释手,亲自系在腰间玉带上,展开她的信。
[ 都兰国女子那么美,天子可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臣妾这几日辗转难眠,又起了牙疼,太医说这是正常的,臣妾却寝食难安,只得抱着宝剑入睡,日子太难了。]
戚慎最爱看景辛的信。
乐于看信中她的抱怨,又喜欢她的叮咛。
他眉梢惬意扬起:“陆公平身,启程去你的王宫。”他想起景辛爱吃的虾,“寡人今日要吃海鲜全席。”
如今他已经离汴都十分遥远了,信鸽加上信使的传递时间比之前要多上一二日。没有等到回陆国王都再写信,他直接就在颠簸的銮驾内伏案执笔。
[ 收到画像,寡人心悦。佩绶之上美人娇俏,甚好。已达陆国,寡人即将尝尽爱妃所喜之海鲜全席,馋否?待寡人吃遍再告之爱妃滋味。]
冬日里,窗外艳阳高照,如沐春风。
车帘轻盈扬起,他瞧见陌上野花,喊了车停。
“那花,摘一朵。”
他写:陌上无所有,赠卿一枝春。
景辛收到这信时有被气到也有被撩到。
馋否?
你逍遥在外吃海鲜全席,还问我馋不馋,太欺负人了。
她今日就只剩下六只大虾!
可这句“陌上无所有,赠卿一枝春”却令她心口悸动。
那粉紫色的野花夹在书中,早已枯萎,但花瓣上纹路清晰,仍有枯花的香,也依旧很美。
长欢在旁震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