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可夏似乎不满意,等现场指物作诗环节时对沈淑英的诗提出各种质疑。
“这是以妙龄女子为参照作诗,赋春居士怎将女子比作天上雁?若说女子是凤是凰,倒还是番美意。”
沈淑英不卑不亢,言谈始终有度量,解释天上雁有自由翱翔之意。
陈可夏笑了一声,转头问身旁的女子:“你喜欢当天上雁么?”
她身边自然都是以她风向的作精们,都说:“我宁愿当笼中金丝雀,天上雁风餐露宿的,这种诗岂不是贬低女子。”
于是现场的画风奇迹般变成了辩论赛。
啊,好吵。
景辛见沈淑英始终不卑不亢,陈可夏一直在怼,她忍不住开口:“天上雁自由自在,比笼中雀飞得高望得远,有何不可。”
陈可夏似是终于等到她出声了,低笑:“听说雨珠姑娘画画比程画师都厉害,未曾想雨珠姑娘还会作诗?那你倒是以女子为题,让我们瞧瞧你的本事。”
是的,你一个画画的没本事就别瞎逼逼。
陈可夏虽是笑着在讲,但眼神轻佻傲慢,长欢在身后都看不进去了,皱起眉欲要训斥。
景辛说:“好啊,那我就以女子吟诗献丑了。”
她很轻松地吟了一首关关雎鸠,内心默默对前人说了句对不起。
现场各人无不震惊。
陈可夏不料她真的这么有本事,让自己吃了瘪,脸僵得发红。
沈淑英也不料她还会作诗,连连夸赞她这种短句精湛微妙。
程重楼抚掌带节奏,连一直慵懒喝酒只当来凑数的北都四子都跟着抚掌说妙。
这种现场照物作诗是有奖励的,温静元请在场众人选出最佳,把奖评给了景辛。
于是景辛得到了一枚精致的白玉,上刻玲珑二字,差不多就是她得到了今年这届奖杯的意思。
意外收获呀!
她也挺开心,赵巧容更为她开心,亲手把玉佩系在她腰间当佩绶,冲陈可夏扬眉吐气地笑。
接下来便是文人们的茶话会,大家可以弹琴下棋各自交流,陈可夏问起程重楼那兽面图的意思。
“当真是天子那妖媚的宠妃?”
景辛正在喝茶,有些失笑。
程重楼尚未出声,另一女子道:“程画师一向大胆,是第一个不惧天子的文人,他这般风骨值得钦佩,那妖妃根本就不配入画。”
“不可妄议天子后妃!”温静元赶紧打断。
那女子不服:“有什么啊,我们坐在这里,大家都这么熟悉了,还会有人能进宫告诉那妖妃不成?”
长欢恼羞咳了一声。
赵巧容乖巧递上茶水:“姐姐你喝点就不咳了。”
景辛被她的乖巧笑喷。
对面女子昂起下颔问她:“雨珠姑娘笑什么,我说得不对?”
她面纱取下,正在喝茶,花容月貌落在对面陈可夏眼里,陈可夏心头恼羞不已。她喜欢程重楼这种才子,但程重楼却痴迷作画,说此生不会娶妻。可昨日得知程重楼在街头跟一个女子笔试输了,还输得笑了一晚上,她今天见到景辛顿觉这是一只狐狸精。
走路扭腰摆胯,一身兰花幽香,还大肆炫耀吟诗,又娇媚啼笑勾的在场男子痴神,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她说:“天子宠妃凭着美貌肆意横行,世间这样艳俗的女子的确不值得程画师挥废笔墨。”
温静元:“不可再妄论这些!景妃娘娘不是你们口中这般,民间都知她在转变,那举国的城隍庙都是因为景妃娘娘苦求天子才得以幸免。”
“呵,这弥国之女来我汴都才一载就已是人尽皆知的恶毒,我们岂知她如今装模作样又是何居心。还有四子的话本中不是也有许多长相妩媚的女子蛊惑人心么,长得妖媚的都坏。”陈可夏瞪着景辛。
“放肆!”长欢喝道,“天子宠妃岂容尔等妄议!”
她这声恼喝连景辛都稍怔了下,对面陈可夏与在场之人皆被震慑到。毕竟是宫中出来的人,发怒起来掩不了那身威严。
景辛刚要开口,那陈可夏道:“雨珠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我不是哪家千金。”
“那你这丫鬟未免太放肆了些。”
景辛:“她没有放肆,天子的妃子犯错自有天子定夺,我们这是诗会,不该品论这些。还有,不是每个长相好看的女子都是坏的。”她眼眶有些红,“陈小姐方才说这话的时候盯着我瞧,是觉得我也是那种妖孽吗?若是我今日拿了玉佩让陈小姐不开心,那我把玉佩送你就是了。”
她看不惯这个陈小姐,假装黯然伤心要取腰间的玉佩。
程重楼从案前起身要到她这边来,温静元已先出声:“雨珠你不要难过,这玉佩该是你的。”她自然知道陈可夏的脾气,但也不好说狠话,“玲珑诗会延续了这么多届,到我主持有些人便闹,是觉得我主持不公?”
北都四子都有一人看不下去了:“聊点别的,欺负一个弱女子又算什么。”
顾阴:“爱坐坐,不爱坐除名出去,说你呢,陈小姐。”
景辛倒难得诧异,大大帮她说话了?
陈可夏气得咬牙切齿,肯定不能如了大家的意出去,但她从来没有因为一个新人就被气到要除名的程度,简直想扇景辛几个耳刮子。
众人都纷纷为景辛鸣不平,都来安慰她。
现场有作品交流赠送,沈淑英把她的新集送了两本给她,程重楼为她引荐了另一画师,两人都送了她自己最宝贝的画册。这正合了景辛的意,如果想要复兴文艺那自然得先了解各人的作品,她让寿全好生接下。
程重楼又在提去踏青,景辛说想去谢谢北都四子,婉拒了他。
她来到北都四子座位前:“方才谢过几两位公子解围。”
宋翰是最先开口那人,笑道:“姑娘不必客气,你又无错。”
顾阴:“雨珠?你怎么谢我啊。”他喊小厮搬来矮凳。
景辛坐下:“我当你的书迷吧!”
顾阴愣了下,随即笑起:“我的书你看不了。”
“我看得了的!就是断袖的爱情嘛?我喜欢看的,那种抛却世俗的禁忌之恋多打动人啊。”
“断袖?”顾阴不解。
景辛想起大梁还没有这个词,解释道:“对啊,相传一位帝王钟爱他的一个臣子,他要起身上朝,但爱卿在睡,帝王不忍惊扰爱卿好睡,故而割断了龙袍袖子。”
顾阴:“此二字绝妙,你给了我新的妙想!”他当即拿本记下。
写百合的周回雍忙追问:“雨珠姑娘,你可读百合?”
“我文荒也看的,我最近正好文荒!”
北都四子在今天意外收获了忠实读者一枚。
顾阴把他另一本父子文递给景辛,展开折扇悄声道:“我的新作,尚未公布,只此一份原稿,讲养父子之间……唔。”
“这种我也看的,超带感的!”
顾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他就说了一个“唔”字面前姣美的女子就能悟懂他的意思,他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知己与书迷。
景辛很快就在北都四子这里搜罗了八本小说,笑眯眯地翻开封页。
程重楼在旁有些焦急:“雨珠姑娘,我们去踏青的事……”
“我们一起去。”北都四子齐声道。
他们这边热热闹闹,陈可夏见着眼睛都辣了起来,恨不得把景辛赶出去。好在出资人有选票权,她一定不会允许下次景辛再来诗会。
热闹中忽听一声长喝:“天子驾到——”
众人都愕然了。
天子来了,那个偏废诗会,打压文人的暴君来了?
第31章
天子从来不会参与这些, 上一次插手还是四年前,诏了那个夺下佳作奖的文人入宫, 一句口谕,文人锒铛入狱。
程重楼与北都四子反应灵敏,抬头望了发愣的景辛一眼, 五人当即起身将她挡在身后。
这么美丽温柔又有才气的娇弱女子,万不可让暴君给毒害!
士为知己者死,他们不怕。
所有人都惊惶跪下行礼, 只有陈可夏琢磨着这次幸好自己没拿头奖,等下就把景辛跟沈淑英推出去。她暗暗瞥了一眼,瞧见景辛还傻傻愣在原地,霎觉解气。
景辛是懵比的。
戚慎不是在陪沈清月?
他这是来找她还是来诗会治罪这些文人?
他一脸愠怒走来, 薄唇抿作线条, 俊美五官也紧绷冷戾。满地跪行的人,他目光穿透着唯一还站立的自己,眸中阴鸷仿若震怒至极, 虎贲宫人都候在他身后。
他停在了她身前, 她耳际的发丝被他龙袍卷起的风吹进了眼睛里, 一边抱着本顾阴的话本一边用手背揉了下眼睛, 眨眼看他:“王上,您怎么来了?”
在场之人都很震惊,程重楼就在景辛脚边跪下,正要抬头叫景辛,忽听头顶冷冰冰的声音。
“来不得?”
陈可夏颇觉不对, 暗暗瞥了一眼,望清戚慎的容颜时愣得心跳漏半拍。
太俊美了!
啊啊啊,她不喜欢程重楼了,她喜欢上天子了!
暴君这么英俊的吗!
景辛不了解周围人的心理活动,但知道她这雨珠的身份怕是捂不住了。她有些紧张,担心他会治罪这些文人。原本见到他她就不高兴,会想起那次的强迫。可脚下这群文人无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