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芪问几个妹妹,“你们想玩揽胜图,还是玩弹珠?”
“玩揽胜图(玩弹珠)。”晏苗和晏荭同时答道。
晏芪安排道:“想玩揽胜图的,就上暖阁的大炕,玩弹珠的,就到矮足短榻上玩。”
可是除了晏荭想玩弹珠,其他人都愿意玩揽胜图,晏荭也只好随大流,跟着上了大炕。
晏太傅几人亥时初回到家中,换下朝服和宫装,换上家居的吉服,晏太傅身着深蓝色绣万字团花纹锦袍,晏老夫人穿姜黄色绣百子千孙的大袄,端坐在暖香院的正厅的紫檀雕山水人物宝座上。厅里放着火盆,焚烧着松柏香和百合草,温暖如春。
晏大爷领着弟弟、子侄们进来,给二老行礼;礼罢,退到左侧站立,晏大太太领着女眷们亦进来行礼。晏老夫人笑道:“这一年辛苦你们了,都坐下吧。”
左右两边摆着紫檀高背椅,众人依着长幼次序坐下。府中的下人,依着差役上前行礼,晏老夫人笑道:“赏。”
晏大太太依言散了押岁钱和金银馃子。
“时间不早了,孩子们怕都饿了,都入席吧。”晏老夫人笑道。
偏厅内摆了六七张桌子,分男女入坐。婢女们提着鱼贯而入,有鸡有鱼有肉有合欢汤亦有如意糕,酒则是屠苏酒。一家人开始吃年夜饭,王氏这几日胃口都不好,今天看着满桌菜肴,还是没什么胃口,只是这阖家欢乐,她也不好表现出来。
“盛碗百合乌鸡汤。”王氏小声吩咐伺候她的婢女。
喝了碗汤,王氏反而更不舒服,胸口闷得慌,想吐,忙捏着帕子捂住了嘴。晏五太太瞧见关心地问道:“大奶奶,可是菜不合口味?”
“没……”王氏侧头想吐,婢女赶紧捧过痰盒儿。王氏将那碗汤吐了大半出来,感觉才好点,婢女拿茶水给她漱口。
“大奶奶,你……”晏五太太迟疑片刻,“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有喜?”王氏呆怔住了。
“谁有喜了?”晏老夫人听见了。
晏五太太笑道:“我看大奶奶没胃口,喝了点汤还想吐,就跟我怀同丰时一样,所以就揣测大奶奶有可能有喜了。”
“五婶,你别这么说。”毕竟没有请大夫确诊,王氏怕空欢喜一场。
“你别那么紧张,不管有没有,等过几天,请大夫进府来诊个平安脉吧。”晏老夫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王氏轻咬下唇,微微点头,手搭在肚子上。
“先去弄一杯姜汁牛乳给大奶奶,再熬一些白术鲫鱼粥。”晏老夫人吩咐道。
婢女领命而去。
宴罢,全鱼和全鸡留在桌子上,象征所谓吉庆有余的彩头。吃完了年夜饭,还要守岁,因而大家仍聚在一起说话。
晏太傅笑道:“同书、同安、同华、同烛、同亮、同秀、同文、同明、同……同丰就算了,你们几个一人背一首除夕诗来助兴。”
“祖父,为何我算了?我会背诗的。十二姐姐和十三姐姐教过我,我都记得。”晏同丰不服气地嚷道。
“哦,你会背,那你背来听听。”晏太傅捋着胡子笑道。
晏同丰坐椅子上跳下来,收腹挺胸,摇头晃脑地道:“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晏太傅笑道:“好好好,比你爹强多了,你爹背诗,第三句总背不出来。”
“父亲。”晏五爷哀怨地喊道。
“怎么了?我说错你了。”晏太傅瞪他一眼道。
晏五爷耷拉着脑袋,道:“没说错,您老说得都对。”
厅里众人都掩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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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北方很多地方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南方有很多地方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还有官三民四船五的说法,但情节需要,本文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请考据的朋友见谅。晏太傅读的是明朝谢承举所写的两首诗。
第50章 取乐
晏太傅笑道:“同书,该你背了,可别输给你最小的弟弟。”
“扫除茅舍涤尘嚣,一炷清香拜九霄。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生盆火烈轰鸣竹,守岁筵开听颂椒。野客预知农事好,三冬瑞雪未全消。”晏同书背了一首七言律诗。
几兄弟一一站起来背除夕诗,晏芗看了眼晏萩,唇角上翘。前世,晏萩是唯一被晏太傅点名背诗的孙女,今生,她终于泯灭于众人之中了。晏萩被她那一眼看得莫明其妙,大过年的,这人不会是想闹什么幺蛾子吧?
背完了诗,晏太傅出谜语给大家猜,“岁岁除夕花前会,打一字。”
“祖父,这是一个‘茁’,茁壮成长的茁。”晏同烛抢答道。
“猜对了,是怎么猜出来的?”晏太傅问道,想得他的彩头,不是那么容易的。
“‘岁岁’二字把‘夕’除掉,剩下‘山山’,可组成‘出’,“花”的前半部分为‘艹’。”晏同烛解释道。
晏太傅满意地颔首,道:“那枝玉杆紫毫笔就给你了。”
“谢谢祖父。”晏同烛高兴地道。
晏太傅在孙儿们期待的目光中,笑着出谜语,“芷草飞花落,重峰望北尘,打一字。”
这第二道谜语有点难度,众人垂首思索,半晌,晏同安扬声道:“祖父,这应该是‘紫’,紫色的紫。芷字中草飞,便只剩下止,花落的意思是花字残缺了,可取匕字,重峰可取象形‘幺’,按照上北下南原则,尘北是小,这四字可组成紫字。”
“不错,不错。”晏太傅颔首,“那方青竹砚台就是你的了。”
“谢谢祖父。”晏同安亦得到自己想要的奖励。
晏太傅做了一晚的散财老人,只是见得彩头的都是孙子,笑道:“老婆子,你也出几道谜语,让大家乐呵乐呵。”
晏老夫人笑道:“才出了这么点东西,你就心疼了,居然拖我下水。罢罢罢,今儿高兴,我也出一回血,我想想呀。”晏老夫人轻轻拍着窝在她怀里,有点迷瞪的晏萩,“一朵红花头上戴,一件锦衣身上盖,一到天亮把歌唱,一唱千门万户开。打一种动物。”
晏家兄弟都知道这是祖父祖母有意让姐妹们参与进来,都含笑看着姐妹们。晏苗大声嚷嚷起来,“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她这声喊,把晏萩给惊醒了,小身子抖了抖,晏老夫人赶忙拍着她,“潇潇不怕,潇潇不怕,没事,祖母在。”
晏萩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打盹;被晏五太太搂在怀里的晏荭睡得香甜,没受一点影响。
晏大太太遥点了下晏苗,“有理不在声高,知道就说。”
晏苗吐了吐舌头,道:“是公鸡,大公鸡。”
“苗儿答对了,祖母送你一匣珍珠,你拿着串珠花。”晏老夫人笑道。
“谢谢祖母。”晏苗高兴地险些跳起来,那天挑选首饰时,她在赤金头面和珍珠头面之间犹豫了许久,最后要了赤金的,今儿得了一匣子珍珠,就可以做珍珠头面了。
一家人团团坐着,猜谜语、说笑话,乐呵呵地守岁到子时,隐隐听到觉生寺的钟声。过了一小会,鞭炮声响起,晏太傅起身道:“放鞭炮。”
晏老夫人捂住晏萩的耳朵,院外鞭炮噼呖啪啦地响起了,硝烟弥漫。各色烟花“砰砰砰”的飞上夜空,炸开,五光十色,璀璨夺目。放过鞭炮,婢女们把饺子送了进来,一人一碗。晏萩也被南平郡主喂了两个,吃了饺子,天地桌摆好了。晏太傅领着家人进行接神仪式,点烧松柏枝烧。
几个小的去踩芝麻秸,踩得噼叭做响,晏同丰边踩边喊:“踩岁啰踩岁啰,踩芝麻秸节节高。”
接神踩岁后,各自回院子休息。不过也休息不了多久,寅正四刻,晏太傅、晏老夫人、南平郡主和晏四爷又得起来,晏太傅和晏四爷穿朝服,晏老夫人和南平郡主按品大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
领宴回来,一家子聚在祠堂祭祀列祖列宗,依房次给两位老人磕头拜年。晏同丰边磕头边念叨,“拜年拜年,屁股朝天,不要糕糕,要挂挂钱。”
晏五太太羞愧地想要捂脸,把头偏开,她没眼看。晏老夫人却觉得小孙孙有趣,拿过一个大红包,递给晏同丰,“祖母给你挂挂钱,给封最大的,好不好呀?”
“谢谢祖母。”晏同丰乐呵呵地磕了个大响头。
正月初二,晏府二门处人马纷纷,晏家四房人一起前往平国公府。除了长房分坐两驾马车,三房、四房和五房都是一房一驾马车。天寒地冻,晏四爷带着三个儿子也一起坐在马车上。南平郡主把暖手炉塞给晏萩,“潇潇,不舒服要告诉娘哟。”
“娘,我很好。”晏萩甜甜地笑道。
“太太,潇潇长大了,身体会一年好过一年的,你不要总是那么紧张。”晏四爷笑劝道。
“我那有紧张,我这是关心女儿。”南平郡主摸了摸晏萩的脸。
“知道,知道。”晏四爷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无烟炭。
大街上车来人往,见面都道一句:“拜年了,恭喜恭喜,吉祥如意。”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平国公府的门口,晏同烛三兄弟依次下车,晏四爷跟着下车,然后转身扶南平郡主下车,再把晏萩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