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真心来道谢的。何元菱便也不客气:“我也没那么重要。总之……大家都得偿所愿。”
“姑娘是好心人。”包夫人微微一笑,指指远处的周向文,“把你弟弟塞给他,一举两得吧。弟弟有了上好的先生,周向文要给你弟弟做榜样,自然也要振作起来继续科考。”
见自己暗绰绰的心事竟被包夫人一语道破,何元菱也是赞道:“原来夫人竟是如此机敏之人。”
又叹:“只恨这世间多是男子当道,便是聪慧如夫人这般,也难以自保,真正叫人唏嘘了。”
包夫人摇头苦笑道:“以前我一味求全逃避,欺到我女儿头上,才知求全竟是无用的,只会叫人变本加厉。我若早些醒悟,何至于此。”
“往后夫人和小姐……”
何元菱知道自己多嘴,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多亏我有嫁妆。包枢光倒了,我乐得带着女儿回乡,过些清静自在的日子。”包夫人突然低声道,“所以说,咱们女人要自保,还是得自己有本钱。对不?”
“太对了!”何元菱点头。简直说到她心里去了。
这包夫人和包小姐,何尝不是另一个何奶奶与何元菱。靠夫家、靠男人,实在不是万全之策。只有自
己手里有本钱,才能在乱世中求生。
这本钱,也许是金钱、也许是田地、也许是智慧。
用何元菱上辈子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要有抗风险能力。何元菱无田无地,只能靠着这点儿智慧,以及穿越过来的一些人生经验,去给自己挣生存的本钱。
(先帝小剧场:群主还有我们,群主别忘了我们,群主我们等着你回来。)
与包夫人道别,何元菱望见一旁还站着颜荣,正翘首望着这边。
唉,真忙啊。何元菱感受到了一点点“日理万机”的无奈。
“束知县有请。”颜荣微笑着。
从天未亮,卓北带着何元菱进了县衙起,颜荣就惊讶于这个小姑娘的能量。又见她在公堂之上对包枢光步步紧逼,咬住不松口的模样,便知道她笑吟吟的美丽外表下,实则心思缜密、行事果决。
所以束俊才哪怕结了案子,也还是想会一会何元菱,颜荣太能理解了。
何元菱犹豫了一下,望望弟弟和周家人远去的方向,早已不见人影。
一跺脚,手一指远处:“行,我这就去。不过我弟弟跟着周向文回去了,麻烦师爷去跟他们说一声,让我弟弟在周家等我。”
*
在县衙书房内,何元菱终于有了座。
“卓大人呢?”何元菱问。
束俊才却没坐,他站在案桌前,俊朗的脸庞已不似公堂上那般冷峻:“卓大人即刻赶回锦陵,向通政司复命去了。”
没能和卓北告别,何元菱有点遗憾,点头道:“卓大人连夜赶路,一夜没合眼,又要即刻赶回,真是辛苦。”
束俊才心中一动,心道:都是连夜赶路,所以,你也很辛苦?
眼下束俊才这般望着何元菱,心思和清晨第一眼看到何元菱时已完全不同。卓北说这姑娘身后有高人,但束俊才却觉得,何元菱在公堂上抓住包枢光话中的漏洞、直击要害的敏锐与聪慧,是她的天性。
高人可以帮助筹谋,但公堂上变幻莫测,需要的是智慧,并不是高人指点就可以做到。
“何姑娘是余山镇顾家塘人氏?”束俊才问。
审案前,本证人的底细你不是早就清楚了么?何元菱心里嘀咕着。
但这毕竟是在内衙,心里嘀咕也不能表露出来
,何元菱还是毕恭毕敬回:“正是。”
“曾在江南省布政司衙门任职的何中秋,是你什么人?”
何元菱心中一凛,却还是淡淡地道:“家父一个芝麻绿豆小官,知县大人居然也知道。”
束俊才深深地望她一眼:“何姑娘从小就没出过阳湖县地界,却知道那么多路言驿的旧事,与你相比,我知道得太少了。”
不知怎的,何元菱突然想到西屋梁上的那些旧书。不紧不慢答道:“当年抄家,不值钱的旧书无人要,我奶奶舍不得扔,都搂在家中,从小,闲来无事,便拿些旧书看看,看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束俊才明知她有所隐瞒,却也挑不出什么错,便点了点头:“看来书中自有黄金屋,倒是没说错。”
“知县大人唤我前来,就是想问家父吗?”何元菱眨眨眼睛。
何元菱的眼睛又大又圆,还格外清澈,这一眨巴,顿时显得特别无辜,与公堂上犀利的模样好似两个人。束俊才一时竟有些愣怔。
“束知县……”何元菱见他出神,便出声相唤。
束俊才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只是了解一下。何姑娘放心,我无意追索。”
他是不能笑的。
他一笑,好看的嘴角边,便会漾起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酒窝虽浅,却是醉人的。
这回轮到何元菱愣怔了。
这个年轻的知县,带着被野风吹砺、被日光曝晒过的黝黑,本该是粗糙而又锐利的,偏偏笑起来就会有这么两个酒窝,与他的黝黑肌肤形成强烈的反差。
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男人不能随便温柔,会出事的。
第41章 心乱
何元菱的心有些乱。平生第一次,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知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何元菱克制着紧张,尽量平静地问。
束俊才哪有什么吩咐,不过是莫名的想把何元菱叫回来,再说两句罢了。见她相问,也假装很平静地道:“包枢光已经下了牢,再不会威胁何姑娘、祸害阳湖百姓,不知何姑娘往后有什么打算?”
何元菱一愣,心想知县大人问得是不是有点多?
“先前怎么样,往后还是怎么样。我的《西游记》还没说完,回余山镇,继续说书去。”
束俊才点点头:“往后有什么困难,可来找我。”
“哦,束知县果然是父母官。”何元菱笑得一脸灿烂,望向他。
束俊才也被她望得心跳不已,脸有些红了,也亏得他晒到黝黑,脸红也不甚明显。笑道:“有机会,想去看看你父亲留下的旧书,看来是个宝藏。”
何元菱也只当他是在讲场面话,连声应着“欢迎欢迎”,便起身告辞。
才走到书房门口,迎面跑来师爷颜荣。
“何姑娘要走?”
“嗯哪。”
颜荣跑得气喘吁吁:“我赶上……你弟弟了,他在周家等你。”
束俊才闻言,也走过来,问:“何姑娘的弟弟也来了?”
何元菱道:“我出来好几日了,奶奶不放心,叫弟弟来县城找我,刚刚在外头碰上了。”
颜荣喘着气插话:“刚听周向文说,何姑娘的弟弟要来县城读书?”
“是啊,村里连个学堂都没有,弟弟打小就是奶奶和我教着认些字,难得周大哥愿意给弟弟介绍学堂。”
颜荣道:“周向文可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他介绍的学堂,准错不了。”
束俊才听着,忍不住道:“那何姑娘往后是要常来县城了。”
这话说得奇怪,不止何元菱愣怔着看了看他,连颜荣都察觉到了异样。
瞬间的功夫,何元菱立刻缓过神来,想起自己的伟大梦想。刚刚束俊才还说,有困难就找他呢,自己倒也不用他帮什么大忙,但问问情况总可以吧。
立即笑道:“我奶奶卧病在床,我又在外头挣钱,家里的几亩田已经租出去,不用守田了。等我
再存些钱,打算来县城发展。”
“发展?”颜荣没听懂。
这词儿太现代了,不怪颜荣,连束俊才一时也没能领会。
何元菱解释道:“就是,等我挣够了钱,全家人搬来县城的意思。”
束俊才和颜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丫头,说胡话呢。乡村里生活的人,要搬到县城,谈何容易。多少农户,祖祖辈辈都进不了城,不仅是没钱在城里置产,更重要是置了产,也没法在城里谋生啊。
农户农户,归根到底还是务农为生。
只看他们的表情,何元菱就知道他们不相信。
算了,何元菱也没指望别人相信:“目标还离得很远,且行且努力。告辞了。”
笑盈盈,潇洒而去。
等她走远了,束俊才回过神来:“我没听错吧?”
颜荣眨巴着眼睛:“她说……全家人都要搬来县城。”
束俊才点头:“哦,那我真没听错。”
颜荣:“她好像挺清醒,不像说胡话。”
束俊才:“很清醒,她从天未亮踏进县衙,就一直很清醒。”
颜荣:“她都能搬来省通政司的紧急状令,我突然觉得,她搬个家,好像也不太难。”
“是吗?”束俊才望望颜荣,“被你一说,我也有同感。”
二人一起往书房里走。走了几步,又一起停下脚步。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
“你想说什么?”颜荣立刻问。因是发小,私下里二人相互说话很是随意,颜荣很懂得先发制人。
束俊才缓缓地道:“我想说,你有没有觉得何姑娘和别的姑娘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