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一直拧紧的眉毛,叶瑾明眼里多了几分怜悯:“看来夫人很多事都没有和镇北将军说啊。”
“哎,被人当成冤大头、替死鬼,还觉得自己多聪明。程松,从你娶右相女儿开始你就输了。”叶瑾明叹了口气,也不看程松,语气中有些许心疼,脸上却嘲弄地笑着。
程松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军中那些审问伎俩他了如指掌,只当这是攻心计。
侍卫自被叶瑾明劝下后便不再言语,只看着两人背对着彼此,言语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他不明白,明明镇北将军已经输了,被小王爷绞断手时鬼哭狼嚎,被他踹进门时满身灰尘,可此时却能挺直了背,与御史大夫针尖对麦芒。
杀人先诛心,叶瑾明缓缓落下了第一个棋子:“你不会不知道为何我由右相引入仕途,却成了保皇党吧。”
“皇族一脉本就式微,当年你入了右相麾下,保皇党只剩骠骑大将军在朝中说得上话,我若从了右相,现在胡国不早就是右相囊中之物了吗?”
程松愤愤地放下茶杯,茶水溅了一桌,他袖口上也潮了大半:“若不是你这个白眼狼,不服右相管教,我又怎会至此?!”
叶瑾明勾起唇角,眼下阴翳,语气却十分放松:“程松,你输了。”
凉茶似乎冷到了心里,袖口上的水泽也变凉地心寒,断手的伤口又朝下滴起了血,程松从手上疼到心里,他不愿再言语。
“我想镇北将军或许怀疑过,也质问过,只是夫人没有告诉你罢了,让我猜猜,夫人怎么和你说的。呵,她定说我和我妹妹是由右相一手抚养长大,我自幼装得忠心耿耿,骗了右相引我入仕后又狼子野心,让右相失望透了,所以才决裂的吧。”
叶瑾明眼阴沉,脸色可怖,眼前若是有人,定会被他吓得瑟缩在地,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平淡如常,像是随口一说罢了。
程松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听下去,攻心计攻人软肋毁人信仰,他只要不相信叶瑾明所言,那他就不会输。他告诉自己,夫人未曾骗他,叶瑾明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既然镇北将军不愿意聊我和右相的话题,那不如我们来聊聊你的女儿如何?”沉默许久之后,叶瑾明缓缓开口。
程松再睁开眼时,挺直了背,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我相信,我的儿女没有一个是孬种。”
“镇北将军,你说我和小王爷进凤州城不过几日是怎么知道无常楼是您名下的呢?”
茶杯脱手,在桌上滚了半圈后,跌落在地,碎得彻底,桌上水泽蔓延,程松的衣襟全湿了,声调颤抖:“我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叶瑾明:虽然我不没有媳妇能打,但是我会忽悠呀~
程松抓头发:快让他走!我不想和他讲话!!!
☆、一如既往的天真
“呵。”叶瑾明冷哼一声, 低垂眉眼,“您女儿刚刚还在院子里色-诱小王爷呢。”
在一旁乖乖站着的侍卫竟然感觉闻到了股酸味,迷惑地摇了摇头, 竖起耳朵继续听两人说话。
“我不信!你走吧, 不论你费多大力气, 我都不会说出你想听的话的!”程松看着一身水渍和他的断手,微微弯下了腰, 心中苦笑。
想他堂堂镇北将军,刚刚的宴席上不知多少人想要为他鞍前马后, 现下茶水湿了一身都没有手去拍。
叶瑾明转身走到程松身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 满屋只听他倒茶、放下茶壶,无人出声,气氛却格外压抑。
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后, 叶瑾明故作姿态地常叹口气:“我府上的茶水竟比不上将军府下人用的茶。将军莫要摔杯, 这等好茶可是喝一口少一口啊。”
“叶瑾明, 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的威逼利诱对我也没用。当初既然选了这条路,我就没想过要回头,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程松冷眼看着叶瑾明继续说道:“顾长安身为帝王却优柔寡断,顾颜倒是好手腕能稳住江忠多年,顾氏一族十年前已是强弩之末, 这么多年不过是靠个虚假的传言在吃撑着。倒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程松苦笑一声:“可惜,这个谎言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我就在地下等着,你们都会来陪我的。”
侍卫攥紧刀鞘,愤怒地看着程松,若不是叶瑾明先前吩咐,他现在就能拔刀送他去地下,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匹夫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遮掩他那龌龊心思了!
手指轻敲膝盖,叶瑾明惊讶地看向程松:“谁说将军要去了的,这不是说浑话吗!将军镇守凤州城十余年,劳苦功高,必定长命百岁,我胡国昌盛可都等着将军见证呢。”
“好,我就亲眼看着这顾氏江山分崩离析,这胡国改朝换代。”程松大笑两声后,挣开了伤口,断臂不断留着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血花。
“我知道将军定能等得起,就不知道夫人和小姐能不能等得起。”叶瑾明随着程松一起笑了两声,“毕竟刚刚在院里得模样着实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得画面,叶瑾明摇头笑了两声,起身拍了拍衣襟上没有得灰尘,不再理睬程松,对侍卫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镇北将军夫人和大小姐吧,应当会有意思很多。”
‘您女儿刚刚还在院子里色-诱小王爷呢。’
程松眼里不见稳重,立马拍桌站起,未喝完的茶杯重蹈前辈覆辙,又摔了个粉碎。桌上蔓延开来的水渍顾不上看一眼,他冲着叶瑾明吼道:“欺负弱质女流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叶瑾明偏头和侍卫说道:“你听听这话,这朝中上下谁不知我叶瑾明就是个真小人呢。”
看着御史大夫为了刺激那老匹夫,故意贬低自己的模样,侍卫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算是一物降一物?
伤口都不知道裂开了几回的程松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似是累了般又坐回桌前,水渍打湿鞋面。
打开门后,月光洒满门口,叶瑾明抖了抖衣襟朝外走去。
“你要的不过就是右相和我私通的证据,这我拿不出来,不过你若想知道什么便问吧。”程松彻底弯了腰,用唯一那只手摸着衣袍上的水渍,开口道。
像是没听到程松的妥协,叶瑾明踏出门外。
“叶瑾明!你到底要如何!”程松看着他的背影,捏紧最后一个茶杯,愤愤道。
披着无边月色,叶瑾明站在门外看了眼程松,挑着眉抬着小巴说道:“我要右相身败名裂,要他全府上下男为奴、女做娼。”
......
城外,看着前方乌泱泱的大军,江白竹心潮澎湃,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十万大军!
江忠一身军装,不怒自威,一双剑眉看着人就心里发颤,江白竹第一次见江忠率军的模样,心中不免感叹,不愧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一国的男人,也难免遗憾没有见到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城中一切顺利?”江白竹勒紧马绳后,江忠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严肃、低沉的嗓音让她不禁挺直了腰杆,正色道:“一切顺利,唯一的隐患就是凤州城守备和城中那两万兵马。”
江忠点了点头,满意地看向他女儿,能有如此成绩,他很满意了:“钱宏就是个窝囊废,不用管他,那两万兵马应该在右相女儿手中。”
“你是说镇北将军夫人?”江白竹皱着眉头,回想院中情形,斟酌地开口道,“可她那模样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在明亮的月光下,江忠看着远处模糊的树林,那是他来的方向:“小竹,你还是太年轻了,真真假假不是用眼睛看出来的。”
未等江白竹接话,江忠便勒紧缰绳继续说道:“现在就进城,把疑惑放在心里,今夜之后琢磨好了再来与我说。”
“出发!”一声令下,身后骑兵皆挺直腰杆勒紧缰绳,蓄势待发。
打马跟上江忠,江白竹心中忐忑难安,不断想着那两万兵马到底藏在何处,那妇人手握重兵到底要干什么,还有,她将江圣凌等人留在城中是不是错的。
心乱如麻之下,江白竹心绪乱飞,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觉得顺利过了头,她忽然害怕这一切都是阴谋,不过是一个局,他们自作聪明,作茧自缚。
来时意气风发,往回赶时心急如焚。江白竹恨不得自己没有出城。
“小竹,你的那些朋友不能永远都只听你的命令行事。你们都需要成长。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江忠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镇北将军府说道。
江白竹又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尖锐的惨叫声和人倒地的回应在她耳边响起。江忠说的话她根本来不及听,时间像是倒回几个时辰前的无常楼一战。
不,比那个时候还糟糕,那是她们都做好了心里准备,现在呢?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却因为她的狂妄自大将她的兄弟们推向地狱。
苦恨与自责交织,江白竹打马进府。江忠紧随其后,身旁侍卫一路高喊:“骠骑大将军率十万大军诛杀叛国贼,尔等皆被奸臣所惑,现在投降,大将军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