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抬起眼看许攸,眼眶微红,泛着湿气。
“最终还是下不了手。”他又笑了,可是能看出来并不开心,也许是喝了酒,他的话有点多。
沈寂咬了咬下嘴唇,也捧住了许攸的脸,“你知道吗,九尾狐天性擅惑,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只要眨眨眼就可以。但我总怕你不是甘愿的,会恨我,会怨我。”
他又笑了起来,渐渐的有些疯狂,“我活了数千年,还从未这般怕过,也未这般优柔寡断过。你定然不知,在我推开门之前,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今晚要得到你,要带你走。可是我却这般窝囊……呵,我大约要成为整个镜尘大陆的笑话了。”
沈寂向来吊儿郎当,行事浮夸轻佻,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袒露,反差极大,倒是叫许攸有些震撼。
“沈寂啊,一只千年的狐狸精,天生九尾神狐,拥有让人神魂颠倒的能力,却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沈寂开始胡言乱语,“他这是自砸招牌,活该,对吗?全天下的人都会笑话他。呵,笑吧笑吧,随意去笑。谁在乎呢?我不在乎,我谁都不在乎,除了你,我只在乎你。”
他定定地望着她,捧着她脸颊的手用了点力,拇指像发泄情绪般,用力在她脸颊上抹了一下,带出一点点红痕。
“可是许攸啊,你好像并没有那么在乎我。”
许攸的心猛地像是被谁捏了一把,又酸又疼,“沈、沈寂……”
“叫我白团团,你不是很喜欢白团团吗?”
少年有些执拗地望着她,下一瞬,他满头银发间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三角耳,而他身后扬起了九条雪白蓬松的尾巴。
“你很喜欢我这样对吗?”
许攸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她确实喜欢他的小耳朵,也喜欢蓬松的尾巴,甚至喜欢雪球一般的白团团,但这种喜欢跟沈寂想要的喜欢不太一样。
沈寂好像能读到她的心声,突然问道:“这种喜欢,跟我想的喜欢不同,对么。没关系,我不在意,只要你能跟着我就好。”
他已经卑微到抛弃了所有,如果都不能换回许攸跟他走,沈寂想,他就会死心的,再也不出现。
许攸的心像被他反复拉扯,难受得厉害,她下意识抓住了沈寂的胳膊,死死握着,以此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跟我走好不好?跟我回南岭,行吗?”
沈寂天生神兽,又是南岭少主,从来都独断专行,甚至几次都不管不顾地要直接将许攸绑走,表现的无所畏惧,更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可此时,他却在求她,在哀求,真真实实地袒露出了自己的恐惧。
他强烈地渴望着得到她,却又强烈得害怕被她厌恶。
在他清醒时,可以掩盖住自己的恐惧,可现在,他却任由这种恐惧像遇风野草般肆意蔓延,毫无遮挡的展现给她看。
许攸喉头发紧,酸涩像浪潮般一股股涌上来,冲上头顶,太阳穴酸胀难受。
她看着沈寂逐渐耷拉下来的毛茸茸耳朵,他的失落太过明显,她几乎要冲动的答应了,却骤然想起了还关在天牢的厉盛弘。
许攸缓缓松开手,甚至将脸从他手心挪开。
这个动作,让沈寂意识到了她即将要说的话。
他下意识想要拦住他,不让她说出口,这样似乎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理智却告诉他,让她说,让她说吧,越残忍越好,死了心才好。
许攸垂下眼不看他,抿了抿唇,艰涩道:“对不起,沈寂,我不能跟你走。”
沈寂觉得心口猛地一疼,却叫嚣着还不够,再狠一点,再残忍一点。
“为什么?”
许攸没想到他会追问,按沈寂的性格,不应该是拂袖而去或者强迫她么?
她怔怔看着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厉盛弘的事不能说,系统的事也不能说。
沈寂却扯着唇笑了,眼眶的湿意却更重,“因为顾闻景?”
许攸不说话,她想,算是默认吧?
她等了很久,没有听见沈寂再说话,也没有等到他下一步动作。
时间像是静止了,空气像是滞住了。
终于,眼前的红影动了动,他转身离去。
少年最后回头看她一眼,眸子黑如夜空,毫无情绪。
他说:“告辞,你多保重。”
第54章
登基大典结束后, 各国使臣就陆陆续续回国了,不过多多少少都在滦州逗留了几日,四处看看风土人情, 走的最急的是南岭使臣, 大典结束第二天,天刚亮便跟顾闻景告辞启程了。
顾闻景觉得事有蹊跷, 但也没问, 更不会阻拦,只会放鞭炮庆祝沈寂离开。
他虽没问,但他也是聪明人,见沈寂神情不好, 又走得匆忙,显然是碰壁了。他虽觉得不太君子,但还是忍不住挺开心, 反正他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君子。
那晚沈寂离开后,许攸情绪不是很好,一觉睡到了晌午。等她醒来, 沈寂估计已经到了南岭边境了, 她连他的辇车影子都没看到一眼。
连着几天,许攸都有点闷闷不乐。
而顾闻景好像察觉了什么似的,也一直未出现,大约想给她独自冷静的时间。
前些日子宫里都在传,说领主登基大典后,便会宣布与许姑娘的婚事, 然而大典过去近半月了,却没有一点消息。
顾闻景一如既往地忙碌,但几乎每晚都会去许攸的寝殿看一眼,他也不做什么,就是带去一些有趣的玩意儿,或者美食美酒,或者说两句话。有时候去得晚了,许攸从来不会等他,他也没怨言,自己在床边看会儿便离开。
相对沈寂来说,他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强很多。
他隐约能猜到许攸跟沈寂大概是闹翻了,这时是他进攻的最佳时机,但他也知道,许攸此时必定是心乱的,他若太激进,只会叫她反感害怕。
现在已经没了劲敌,他有无穷的时间和耐心等待,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他对件件事都缜密筹划,包括感情和她。只是他没料到,感情过于变化多端,并不是可以筹划的东西。
许攸调节了几天后,渐渐恢复,不想再让自己闲着,以免胡思乱想。
现在她恰好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厉盛弘,所以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如何将厉盛弘救出来这件事上。
当初因为登基大典,厉盛弘等一干魔物被移交到了城郊天牢,此时大典已过,不存在什么冲撞了吉时的说法,顾闻景便差人又将那些魔物押回了宫殿地牢,要亲自审问。
虽赵崇一口咬定他父亲已死,但他没见到尸身,是不会死心的。
因为白天政务忙,他每每晚上亲自去审问,等审问完,再去许攸宫里看一眼。
许攸很快就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属于厉盛弘的气息。
这气息很弱,被顾闻景自身强大的气息掩盖着,本是很难察觉,但因为许攸太过熟悉顾闻景并且身体中还有顾闻景的功力,很轻易就辨别出了那一丝不属于他的气息。又因为厉盛弘是目标人物,所以她第一次见面时就刻意记住了他的气息。
不过抓来的这些魔物,基本都是些在魔域生存不下去所以跑来的低等魔物。顾闻景父亲毕竟是一国之主,自然不是这些低等魔物能对付的,所以它们肯定与此事无关。
可顾闻景除了这个突破口,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频繁去审问,希望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这晚,他又像往常一样无功而返。
他刚进许攸寝殿,就见许攸懒懒趴在窗框上打了哈欠,双眼随即涌上一些泪花,眼都不太睁得开了,看样子是困得不行了。
他不由失笑,“姑娘困了便去歇息,不用等着在下。”
许攸被他的声音惊扰,猛地回过头,刚才还朦胧的睡眼瞬间睁大了,“忙完了?”
许攸这几日从他身上感知到了厉盛弘的气息,所以暗中打探了一番,得知当初的魔物们又被押回来了,她便开始每晚“熬夜”等顾闻景。
顾闻景看她迷迷糊糊的模样,方才审问无功的失落就一扫而空,勾勾嘴角,带出个一闪而过的笑,“忙完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的捻起她一缕黑发在手中把玩,“怎么还不睡?”
许攸懒懒得靠在软榻上,看起来多了些风情,她目光坦诚地看他,唇边带着隐隐的笑,“我怕公子来了,我却在酣睡,惹公子不悦。”
“哦?”顾闻景舔了一下唇,兴致颇高的陪她玩儿,“若在下没记错,姑娘可从未怕过在下。”
许攸随口回了一句,“怎会不怕?我怕得要死,万一公子心中不悦,捏破了手中的阳丸,那小女子就要爆体而亡了。”
她原只是随口一说,不料顾闻景目光却沉了沉,神情严肃了一些。
他手当空一划,手心中便多了一枚红色药丸,是许攸体内那枚阴丸对应的阳丸。
“给,”他将药丸递至许攸跟前,黑眸沉沉地看着她,“现在,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许攸怔了一下,她原本是想要引出去地牢看看的话题,顾闻景这操作却来了个急转弯,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扭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