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弟三人手上掌握着正白、镶白、镶红三旗,只要我们三个当中谁动了手,这三旗都保不住。”
“哥,你不要忘了额娘临终之前是怎么嘱咐我们的!”
大福晋阿巴亥的话,他们自然不会忘,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的儿子,额娘以后再无不能护着你们,记住,一定不要与皇太极起争执,要对他恭恭敬敬,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活下去!
那个时候大福晋已知自己的命运,拉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说了最后一番话。
想起这些,多尔衮无言以对,良久才捏着拳头道:“难道真的要额娘枉死吗?”
“哥,你是觉得大汗拿出的遗诏是假的吗?你我都知道,上面的字,的的确确是出自父汗之手。”多铎因为芯子里换了人,所以能够辩证地看待整件事,他比多尔衮要清醒许多,“想必额娘也知道此事,所以她才没有挣扎,只恳求大汗善待我们。”
“其实就算这遗诏是假的,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哥,你从小比我聪明,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也知道。”
多尔衮沉默了。
是啊,皇太极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他虽是大汗,却还是与其余三大贝勒共同朝南同坐议事,共同接受将士朝拜,剩下三位贝勒身份大大提高,谁会不愿意呢?
换言之,当日就算是皇太极心软留下那封遗诏,剩下三位大贝勒也不会答应。
多铎虽早已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可谁人对他好,他心里还是知道的。
别的不说,多尔衮这几日怕有人怠慢他,几乎是与他同宿同食,他也是打从心底里将多尔衮当成亲人看待,“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下月初一就是大汗的册封大典,到时候我们一定要表现的高高兴兴的,不能落人口舌。”
多尔衮依旧没有接话。
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在他看来,兼任盟友的弟弟已经背叛了自己。
可多铎相信,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多尔衮会想明白的。
就算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杀了皇太极,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们兄弟三人旗主的位置不保,与那大汗之位更是毫无关系,甚至……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到时候是代善,阿敏,亦或者莽古尔泰登上汗位,转过头来都会对付他们。
如今正好,皇太极虽登上汗位,可前有老狐狸大贝勒代善小心筹划,后有三贝勒莽古尔泰虎视眈眈,还有一个二贝勒阿敏伺机而动,皇太极根本顾不上他们兄弟几个。
而他们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壮大自己的势力。
在其位谋其事。
多铎不是个勤快和喜欢多想的。
可如今这个情况之下,他不得不多想,一个不留心,他这小命就没了。
翌日一早,多铎没等来多尔衮,却是等来了皇太极。
因当日自己病重无人上心照料,多尔衮一怒之下发落了仆妇,所以多铎身边并无太多人照料,以至于皇太极进来他都没有发现,正躺在床上酣睡。
论资排辈,多铎并不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儿子,他下面还有个弟弟费扬果,可因为费扬果生母卑贱,在努尔哈赤跟前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皇太极看着熟睡的多铎,倒是放心下来,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多铎还能睡得着,这是好事!
若多铎与多尔衮真的忤逆不敬,他也不好做什么,毕竟当日大福晋阿巴亥去世之前曾逼迫他发誓一定会好好善待她那三个儿子。
当着众人的面他发了毒誓,他不好食言。
他替多铎捻了捻被角。
多铎昨晚上担心多尔衮冲动行事,一宿都没睡踏实,如今只以为是多尔衮来了,迷迷糊糊之中就喊道:“哥,你来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待他睁眼一看,却发现是个四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的男子正满脸笑意看着他,他一个激灵,认出这人就是当今大汗皇太极,忙坐了起来,“大汗!”
他眼中的惊慌在皇太极眼里成了恐惧。
皇太极更是满意,亲昵道:“你我本是兄弟,纵我如今成了大汗,依旧是你的兄长,何须多礼?”
“我听说多尔衮这几日与你同吃同住,怎么不见他人?可是你们兄弟之间起了争执?”
看似在闲话家常,实则是打探虚实,如今父母尸骨未寒,他们能吵架的也就那么一件事!
多铎咧嘴一笑,笑的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大汗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哥从小到大就这样,从小打打闹闹的,昨日我说我吃饱了,他非得逼着我再喝一碗牛乳,我实在是喝不下,他就气鼓鼓走了。”
挠挠头,他更是道:“我昨晚上想了一夜,觉得好像是我不对,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我好。”
他这话也不算撒谎,毕竟昨日兄弟两人傍晚时的确是因为这事儿争了几句。
皇太极笑看了他一眼,只道:“父汗与额娘去世之后,你们好像一夜之间都长大了!你和多尔衮从前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如今他也有了当兄长的样子。”
“长大了好啊,长大了才能为我们后金效力,早日铲除明朝,早日一统天下,早日为父汗报仇,完成父汗的遗愿!”
多铎只觉得这人贼精贼精的,自己才十二岁,就撺掇着自己去报仇?你才是大汗好不好,这些重担不应该是你这个新任大汗扛起来吗??
第3章
多铎清楚得很,后金的天下都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不管是皇太极也好,还是剩下的三大贝勒也罢,都是战功累累。
至于他这个四小贝勒当中的一个,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
刀剑无眼。
他很担心。
皇太极瞧出了他的踟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怎么呢?不愿意?”
“不是。”多铎连忙辩解,女真人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他们有着身高和体型上的优势,“我只是在想,想要替父汗报仇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整个女真族人人皆知,正月时,努尔哈赤对诸贝勒宣称“七大恨”,起兵征明,这一路征战艰辛,兵临宁远城下时,宁远城守将袁崇焕不仅拒绝了努尔哈赤的招降,还出言讥讽,更是用搬出红衣大炮。
宁远城下,八旗官兵血肉横飞,尸积如山。
在攻城的第三日,努尔哈赤就撤兵而去,而他也在此场战役中受了重伤。
回到盛京之后,虽好生养病,可没多久他还是撒手人寰,临终之前唯一的遗愿就是攻下大明,一统天下。
对于红衣大炮,多铎有点印象,这种红衣大炮是英国制造的早起加农炮,炮身长、管壁厚、射程远、威力大,特别是击杀密集的骑兵具有很大的杀伤力。
皇太极也沉默了,良久才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如今你好好养病,这些事,有我在!”
他觉得将这些压力交给一个小毛孩,好像有点不现实。
多铎也在打量他。
眼神怜悯。
没错,就是怜悯的眼神。
皇太极如今也就空有一个大汗之位,外有明朝、朝鲜、蒙古知晓努尔哈赤去世的消息伺机而动。
内有皇太极与三大贝勒按月分值的政务,权利分散,事事掣肘,就连处理政务时,也是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坐,实在是徒有一汗虚名。
恰逢有仆妇端着汤药进来,多铎端着碗,若有所思喝着药。
皇太极坐在一旁,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着多铎喝完了药,正欲将药碗递给仆妇时,皇太极却是接过来,这才递到了仆妇手上,更是将他们全都打发了出去。
多铎很不安。
都说游牧民族骁勇善战,五大三粗,头脑简单,可他实在看不透皇太极在想些什么。
皇太极笑笑,“多铎,如今这里就你我兄弟二人,你与我说实话,你可恨我?”
多铎一愣。
太直接了点,连个弯弯儿都没有的。
皇太极继续道:“……当初父汗在世的时候十几个儿子当中,父汗最疼的就是你们兄弟二人,后宫之中,父汗最宠爱的就是你们额娘,父汗不止一次说过,这么都儿子中多尔衮最像他,最喜欢的就是你,甚至……曾对外说过想将你立为下一任大汗。”
“如今你与汗位无缘,失去了额娘,多铎,你可恨我?”
在多铎看不透皇太极的同时,皇太极又何尝不是看不透多铎呢?
相较于多铎的冷静,阿济格的执刀相向,多尔衮的满脸恨意,显然更让他放心一些。
失去双亲,病了一场,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好像变了一个人。
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专程走这么一趟。
多铎笑了笑,“若我说不恨,大汗信吗?”
顿了顿,他对上这个比自己大上三十几岁男人的眼睛,只道:“可如今恨也好,不恨也罢,逝者已死,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当初要额娘殉葬的人根本不是大汗你,而是父汗。”
“我对父汗……实在是恨不起来。”
他脑海中有小多铎的记忆,他第一次骑马是父汗教手把手教他的,他第一把小弓箭是父汗在打仗的路上为他做的,父汗曾将他高高举起——多铎啊,你快些长大,阿玛带你去打仗、征战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