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那满道:“……苏和泰自他升为固山额真之后,每月都会来报备镶白旗中的大小事务,从前您小的时候,都是老汗王替您管事。”
“等着您十岁的时候,老汗王说您长大了,要您自己去管。”
可每次苏和泰过来时,要么您不在,要么您不愿意搭理他,后来更是说要他以后都不必来了。”
多铎很无语,自己原来是个熊孩子?难道不知道给人的权利不能太大吗?有些时候懂得放权是一回事,可若是叫人尝到甜头,再想放手就难了。
那满从小就跟着他,如今虽觉得小贝勒有些不对劲,可琢磨一二,也就猜出他的心思来了,“苏和泰是大福晋从前在世时挑的人,最是衷心不过,虽说您不见他,可他每个月还是会来与大福晋请安的,偶尔……也是会说上军中发生的事物。”
“若他真的是忠心耿耿,当日将士闹着要脱离镶白旗的时候,他在哪里?”多铎摇摇头,拍拍比自己高上半个头那满的肩头,“当日几百个将士闹着要走,那么大的动静,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
“当日的事情虽有莽古尔泰在其中搅合,可当中总归是有牵线人的,只怕这人十有□□就是他了。”
道理很简单,莽古尔泰要找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游说众人,除了苏和泰,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别人。
算一算,苏和泰已经入镶白旗有十余年的时间,已算是站稳了根基。
那满不知该如何接话,从前老汗王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若将苏和泰立为固山额真,迟早是个祸害,可当时架不住大福晋的坚持。
多铎想了想道:“那满,你要苏和泰来见我一趟吧。”
第16章
苏和泰是在天擦黑的时候才过来,如今已是初冬,他进来的时候肩头还落着雪,眉毛和眼睫毛都结了霜,他个子并不高,却是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猛地一看有点像个胖雪人,和和气气的。
苏和泰一进门忙给多铎请安,更是道:“……属下一接到那满的信就赶过来了,却不曾想半道上听说军营有事,又匆匆回去,还请小贝勒莫要见怪。”
这话说的不得不叫人多想,敢情军营之中除了他就没别的厉害人了!
多铎笑着招呼人给苏和泰上茶,只道:“不知道军营中将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对这个苏和泰根本就不了解。
苏和泰恭恭敬敬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也不喝,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只道:“回小贝勒的话,是两个牛录吵起来了,为的是谁的战马多得了一匹,吵得是不可开交。”
“小贝勒您放心,属下已经训过他们了,叫他们莫要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得不得安宁。”
多铎点点头,此事不算什么大事儿,军营中的男人嘛,一个个都是血气方刚,很容易冲动的。
他并不意外。
只觉得苏和泰为了这么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折回去一趟,可见是故意怠慢自己!
他并未说破,“如今就多谢你了,今日找你过来是想要问问军营中的情形。”
苏和泰毕恭毕敬道:“军营中一切都好,请小贝勒放心。”
忽悠!
接着忽悠!
多铎心中十分清楚,就连那满平日里经常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也清楚军营之中并不安分。
当日莽古尔泰与苏和泰挑唆军中将士脱离镶白旗是一回事,可这些人的的确确是有了去意,如今这些人私下是埋怨不断。
他扫了苏和泰一眼,“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是怎么个好法?”
苏和泰在金国爬摸滚打这么些年,对故去的大福晋阿巴亥和多铎的性子算是十分了解的,如今却琢磨出不对劲的意味来,从前的小贝勒可不会管这些的。
他正斟酌着,只听见多铎的声音从上飘了下来,“既是军营之中一切都好,那还请你给我解释解释当日数百将士闹着要脱旗一事。”
苏和泰一愣。
当日多铎过来军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他不愿意淌这趟浑水,所以便借口腿疼在家歇息。
他原以为多铎不会再提,“便是小贝勒今日不叫我过来,我也打算这两日过来与小贝勒说说这事儿的,此事无关紧要。”
“暂且不提咱们镶白旗,剩下七旗中,每隔几日就有些人因为这件事大闹,都是些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小畜生,小贝勒不必担心,任由他们闹上几日,过几天就没事了。”
“小贝勒您放心,万事不是还有属下在吗!”
多铎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在这些人眼里是不是个傻子。
他怒极反笑,“是吗?照你这样说,是不是天塌下来都有你挡着?若是这般,我这个旗主也让给你做好不好?”
这话就说的太严重了些,苏和泰连忙跪下,只道:“小贝勒,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口口声声说万事有你在,当初数百将士闹着要走的时候,你在哪里?这些日子就连我都听说军营之中军心不稳,你这个固山额真又在哪里?”多铎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自己跟前的苏和泰,冷声道:“苏和泰,我想要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真的以为自己在这镶白旗军营中呆了十几年,这镶白旗上下就你一个人说了算?”
饶是外头簌簌大雪,盛京城上下冷飕飕的一片,可苏和泰背后却是冒出汗来,“小贝勒,属下冤枉啊,属下从未想过妄自尊大。”
“镶白旗是小贝勒的地方,属下怎敢生出别的心思来?就算是小贝勒要了属下的命,属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话说的是好听,可架不住他事情做的难看。
多铎笑着道:“既然你如此衷心,说连命都可以给我,那你动手吧!”
话音刚落下,他便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把剑,丢在苏和泰跟前。
这把剑是当初他十岁生辰时候努尔哈赤给他的礼物,这么些年来,一直挂在他的书房里。
苏和泰不仅是背后湿透了,就连额上也冒着冷汗。
当年努尔哈赤征战乌拉部的时候,他这条命虽侥幸保住了,可自此之后他明白,他这条命落在女真族人眼中,哪里叫什么命,连畜生都不如。
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就比如说今日,多铎要他死,他不能有二话,而后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绝不会有人多关心一句。
苏和泰颤声道:“小贝勒……”
相较于将才进来时脸上的笑意吟吟,如今苏和泰已是诚惶诚恐。
他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努了多少力,不想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多铎并不看他,只道:“怎么,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糊弄我的?”
“属下……您要属下的命,属下不敢说什么,只想问小贝勒一句,属下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惹得小贝勒不痛快。”苏和泰从前没与多铎打过几次交道,可对于这位主子,他还是从多方面打听过。
多铎因是故去大福晋阿巴亥的小儿子,从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努尔哈赤对几个大儿子那般严肃的人,碰上这个小儿子一直是眉开眼笑的,所以,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性子,“属下就是走在黄泉路上,也想当个明白鬼。”
“呵,你不明白?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多铎一字一顿,脸上的神色是严肃极了,“你说你不明白,那我告诉你,在城郊你有一个占地三十亩的别院,还有几百亩上等的田,这些日子你的弟弟更是四处张罗着想要买下城西的旺铺,苏和泰,你告诉我你这些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从前我额娘在的时候,你隔三差五来她跟前打感情牌,我额娘对你可真是没话说,该赏的从没短过你,你这固山额真的位置也是她在父汗跟前求了几次,才替你求来的,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你说你是不是该死?我将你留到今日,已是仁至义尽!”
第17章
当初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一战中战败,身负重伤,当时的莽古尔也在随军途中,当时的军医就曾说过努尔哈赤只怕是时日无多。
莽古尔泰孝顺归孝顺,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为自己筹划,暗中拉拢了不少人。
只是他到底是棋差一招,最后大汗之位还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苏和泰这枚棋子,莽古尔泰一直都留着,他知道迟早有一日会派上用场的。
论城府,论心计,苏和泰远超于莽古尔泰,毕竟他从小见惯了各种脸色,可却输给了一个身份。
他知道莽古尔泰看重他是为了什么,不过不要紧,各取所需罢了,他想着有朝一日莽古尔泰能架空多铎,自己名正言顺接管镶白旗,没想到这位小贝勒全都知道。
多铎看他脸色惨白,缓缓道:“我听人说你能言善道,如今怎么不说呢?还是你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苏和泰一直以为自己的事情做的隐秘,甚至连件好衣裳都不敢买,说话行事更是与往常无异,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小贝勒既然都已经查清楚了,我无话可说……小贝勒要我死,我也认了,只是有一点,还请小贝勒莫要牵连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