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容没功夫深究,她此刻有一种即将上战场的感觉,正在努力酝酿雄纠纠气昂昂的气势,然后在叶锦鸿满含期待的目光中,施施然往正院而去。
叶庭光暗示了自己对首乌的想法以后,就羞得躲到了书房,到了午歇的时候,他还是乖乖地回到后边叶夫人的屋里。
叶夫人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老爷多收一个通房,就如同多养一只猫猫狗狗似的,家里又不缺这口粮食,只要老爷高兴就好。
两人正在谈论首乌,叶夫人知道这是老爷目前最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她不厌其烦地絮叨着:“我给她换了个大点的屋子,新衣裳也有了,要不要再安排个小丫头专门伺候她?”
夫人如此贤惠大度,叶庭光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忙摆摆手,道:“只是通房而已,用不着特意分出一个下人去伺候她,等将来……那时再说吧。”
叶夫人知道他话里未尽的意思。
这么些年了,老爷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他还年轻的时候,后院女人的数量非常庞大,也就是这两年身子不行,才慢慢消停下来。
这么多女人,竟没一个能怀上的,叶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并不是那种只嘴上说得好听的妇人,她是扎扎实实地把大度这个词刻进了骨子里。她真心盼着府里能多几个孩子,长大了好做儿子的帮手。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老爷光撒种却结不出果子,就只有自己怀了一胎,生下鸿儿这根独苗。
叶夫人每每想起这一点,都觉得很幸运,认为是自己平时心存善念,乐于助人,所以老天爷才格外开恩,送了一个儿子给她。
第77章
叶夫人和叶庭光正在商量首乌的事情, 桅子进了屋, 隔着帘子禀道:“老爷, 夫人,少奶奶过来了。”
叶夫人立刻起身,对叶庭光说:“老爷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叶庭光点点头,和衣倒在床上,闭上眼准备午睡。
“你怎么不午歇?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叶夫人一见了苏婉容就笑着问。
“娘也没歇着呢。”苏婉容冲她福福身, “有一件事情我不敢擅自作主,特地过来请娘指点一下。”
叶夫人见她满脸慎重, 自己也认真起来, 挑了张椅子坐下, 然后指着身旁的座位:“你也坐。”
换成别人家的儿媳妇,哪敢在婆婆跟前坐着呢?站着才是最标准的态度。苏婉容和别人不一样, 连假意客气一番都没有, 当真就坐下来了。
坐着总比站着强, 都是一家人,何必假客气呢?反正公公明年也不当官了,以后大家都是要长期相处的, 谁还能装一辈子?还是在日常的相处中,让公婆慢慢了解她的真实性格才好。
也免得他们将来受惊,毕竟都是老人了, 一惊一乍可不好, 万一吓出个好歹, 那可怎么办。
苏婉容慢慢说起来:“刚才首乌来找我,说想做两双新鞋,可是又没有好料子……”
里间的叶庭光还没睡着,苏婉容又没有刻意放低音量,她声音清脆,叶庭光自然也就听见了。
他还以为首乌是要给自己做鞋,闻言脸上露出一个笑。
外间的苏婉容还在接着往下说:“娘知道的,下人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我那里又没有多余的,仓促间去哪里找给她?再者,她要的是好料子,虽说她是娘身边的丫头,可也不好开这个先例,不然大家都争着效仿。顺得哥情失嫂意,谁还不是府里的老人了?要么干脆全都换了,让下人们都穿上绸衣,这样可好?”
叶庭光听到这里就皱眉。
谁家的下人全都穿绸衣的?只怕皇子府都没这么张扬,他故意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苏婉容朝里间看了一眼,故意笑着问:“公公睡着了?我是不是吵着他了?”
叶夫人知道老爷的意思,忙道:“没睡着,不要紧,我们说我们的。下人的衣裳不用换,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叶夫人心里有些埋怨首乌,足足给了她两匹整料子,除了能做出两身新衣外,总还有一些多余的,做两双鞋足够了,怎么又跑去问儿媳妇要东西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温声解释道:“我赏了她两匹整料呢,大概多出来的被她做成帕子之类的小物件了。你不用管,回头我和她说。”
叶庭光立刻知道自己误会了,首乌并不是要给他做鞋。
夫人赏下去的料子,肯定是花花绿绿的那种,哪个男人的鞋能用这种花色?
苏婉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笑声轻快:“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怕娘笑话,我还真担心首乌拿不到东西就不肯走呢。我娘家不富裕,我嫁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是看着的,我哪有多余的好料子呢?真不是我小气,舍不得一块布,而是当真拿不出来。”
叶夫人更加不好意思了,满脸惭愧。
库房里存着好些料子,可是钥匙在自己手里,儿媳妇连进都没进去过,她也是每月领份例衣裳的,难道要叫儿媳妇把自己的份例让出来,去满足一个通房?
这岂不成了一桩笑话?
“还有呢。”苏婉容像是没看见婆婆脸上的惭色似的,镇定自若地继续告状,“首乌说她有些不舒服,每天都要吃燕窝。厨房里没有这东西,是不是打发下人出去买回来炖给她吃?”
苏婉容的意思很明确,她虽然管家,但每个月领到的家用银子都是固定的,燕窝那么贵,这个缺口由谁来补?
要么增加家用,要么就由婆婆或公公把买燕窝的银子掏了,反正她是不会做这个冤大头的。
叶庭光一字不漏的都听在心里,感觉自己办了件蠢事,挑了个蠢人。
平时怎么没看出首乌这么没眼色,还是个麻烦精呢?早知道这样,他就去外面买新丫头了。
尽管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脸上也有些烧起来了,感觉自己在儿媳妇面前出了一回丑。
叶夫人羞得脸都红了,满心愧疚,抬举丫头竟然抬举出一个贪婪不知足的了。她忙赔着笑道:“你不用管,回头我来敲打她。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也就是……”
不知道为什么,叶夫人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苏婉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叶夫人微微有些窘迫,移开视线,往下说道:“老爷看她伺候得还不错,就想抬她做通房,大概她一时高兴坏了,所以言行有些失当。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就说她,她以后再不敢的了。”
苏婉容听罢,长长地叹了一声。
叶夫人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这是好事,你叹什么气?”
“唉!”苏婉容又是一声长叹,满脸忧愁,“知道的说娘大度贤良,不知道的只当您心思歹毒,就盼着公公早些归西呢。”
“这是什么话!”叶夫人沉了脸,声音有些尖利。
里间的叶庭光也气得一骨碌坐起来了,儿媳妇这是在咒自己呢,她要是说不出个理由,他就要摆公公的威严来训人了!
叶夫人又气又急,与之相反,苏婉容神情淡然,慢条斯理地说:“娘别生气,听我慢慢说。我这也是为了公公着想啊,公公年纪那么大,体力比不上从前,娘你再看看首乌,那丫头生得多结实,别说公公这个老人了,换个膀大腰圆的乡下汉子都未必应付得了她。”
苏婉容这话说得很直白,很粗俗,也很有颜色,叶夫人听懂了,一张老脸顿时被臊得通红。
叶庭光也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又羞又臊又气,儿媳妇这是瞧不起自己?他真想冲出去大声反驳,又觉得出去了只会更尴尬,于是气呼呼地低哼了一声,也就罢了。
“你这孩子……”叶夫人红着脸,目光游移,都不敢看着苏婉容了,“老爷心里有数,不会的,不会的。”
“唉,我的娘啊。”苏婉容第三次叹气,“男人都是嘴上说得好听,一旦上了床就六亲不认了,等真出了事,可就晚啦!”
“这……这……”叶夫人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叶庭光已经忍无可忍,下了床,大步走出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指着苏婉容,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显然是气急了,不仅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连胡须也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叶夫人见状,赶紧走过去给他抚胸顺气,嘴里劝道:“她还小,不懂事呢,老爷别和她计较……”
苏婉容毫无愧色,自己把公公惹得如此动怒,她也不过是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而已,满脸坦荡,根本就没想过要赔罪之类的。
首乌听说少奶奶来了正院,起初还以为是专程来给自己送东西的,谁知等了又等,总不见人,她只好亲自过来看一看。
苏婉容刚才的那些话,句句都如同重捶似的,敲打在首乌的心上。她很想冲出去和少奶奶理论一番,问问她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好事,最终还是不敢,毕竟身份有别。
首乌对自己的相貌没信心,但对自己的身子却有一种谜之自信。
她年轻,吃得好,睡得好,尤其是那傲人的一对大|胸。她有信心,只要老爷的身子没问题,她这块良田一定能替叶家再生下一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