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看到小皇帝批奏折,她更多的是好奇和好玩儿。
借着小皇帝低头看奏折的机会,她也匆匆将奏折内容一扫而过,小声感叹一句:“这人好坏啊。”
赵臻正凝神看折子,冷不丁脑海里响起一个娇俏的女声,他手微微一抖,本不欲理会,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随手将折子一合,放置到一边,赵臻吩咐一旁的韩德宝:“笔墨伺候。”
姜漱玉满怀期待,心想,这是要批折子了啊。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小皇帝笔走龙蛇,不是在奏折上,而是在韩德宝新铺的纸上。
她略一思忖,心想,肯定是想熟悉一下自己的字体,免得给人认出来不是皇帝的字。
姜漱玉没有猜错,赵臻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初时他还担心郑氏毕竟是女子,腕力有限,他用她的手写字,虚浮无力,会让人看出明显差别,令人生疑。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具身体的腕力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
心念微转,赵臻蓦地忆起他在这具身体里徒手扯掉床围栏的那一幕。
搁下笔,赵臻伸出右手打量。
姜漱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皇帝一开始好好写字呢,怎么忽然就盯着她的手看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赵臻低声道:“力气倒不小。”
“啊?”
赵臻不再开口说话了,认真批阅奏折。
他如今与郑氏两人的魂儿同在一具身体里,两人共用眼睛和耳朵。他很清楚,他批阅奏折时,郑氏也能看到。
不过瞬间的犹豫之后,他就不放在心上了。
郑氏是郑太傅之女,已入宫为淑妃,现在两人又是这般状况,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成是自己人。以后怎样尚未可知,但此时如果因为怕她看见奏折内容而不理朝政,那就是因噎废食了。
是以,他批阅奏折,毫不避讳。
姜漱玉此刻只有一抹意识,小皇帝看什么,无论她是否情愿,也得跟着看什么。
这些折子,可能已经有人专门整理过,她放眼看去,尽是些要紧事情。她粗粗分析了一下,有官员任免,有民生问题,有边境事端……
姜漱玉何曾看过这些?她小声道:“你要管理的事,还挺多的啊。”
赵臻放折子的动作微微一滞,假装没有听到,又取了一本折子打开。
姜漱玉只当他没有听见,也不以为意,继续跟着他的视线看奏折。
而赵臻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爽快,被他接连无视了,这女人竟也没什么反应?
他轻哼了一声,继续忙碌。
到了饭点,韩德宝亲自端了膳食过来。
姜漱玉闻不到饭菜的味道,只通过眼睛能看见御膳色泽诱人,有些心痒痒。但她还记得她让出身体时说的“批改奏折啊吃个饭什么的”,自然也不好在这会儿再抢回身体,干脆就眼巴巴看着。
偏生赵臻此人,每样菜肴只尝一点,有的甚至根本碰都没碰。
姜漱玉恨不得以身相代。她心说,下次吃饭一定要自己来。
她想,她又发现了自己代郑握瑜进宫这件事继压制蛊之后的第二个好处:可以尝尝御厨的手艺。
她正这般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小皇帝的声音:“阿玉,你要用膳么?”
姜漱玉没有多想,下意识回答:“不用,谢谢。”
“好。”赵臻快速回着,继续用膳。
姜漱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你倒是再说一遍啊!你的诚意呢?”
赵臻微微一怔,也不知怎么回事,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里郑氏只有寸余高,一面叉腰,一面跳脚:“你的诚意呢?”
他摇了摇头,压下这种奇怪的念头,心想:太诡异了。
姜漱玉先前自己使用身体还不觉得怎样,待变成一抹意识超过两个小时后,也感到无聊起来。这种不能控制自己的被动感实在是不好受。
所以,等小皇帝刚批阅完奏章,她就说一声“该我啦。”不等赵臻回应,她就直接占了身体。
这感觉就像是坐牢多年,终于恢复了自由身。姜漱玉嘻嘻一笑,动动手,晃晃头。她刚一转头,就发现后颈还在隐隐作痛。
她“咦”了一声,有些意外。
小皇帝使用身体那会儿,低头批阅奏章,很少有停歇的时候。她还想着已经不疼了呢。
敢情是他一直在忍着啊。
“怎么了?”转瞬之间已经失去身体控制权的赵臻问。
姜漱玉想了想:“也没什么,就是感觉脖子有点疼。”
——事实上她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她是忽然觉得这狗皇帝好像也不是除了脸就一无是处嘛。
赵臻沉默了一会儿:“要不再换回来?”
姜漱玉笑眯眯地摇头:“不用啊,我也受得了。”
赵臻轻嗤一声,然而他想到的却是自己那句“朕受得了”,他心知郑氏是针对的话回应的,心里不自觉便有些微妙。
当然,姜漱玉根本不用忍受这落枕之痛,一则时间久了,疼痛感已没有先时强烈;二则她自幼学武,内力深厚。落枕引起的肩颈气血凝滞,筋络痹阻,于她而言,只是调整一下内息的事情。
所以,不超一刻钟,她就开始愉悦地哼着小曲儿,请正在整理奏折的韩德宝替她准备轻便的衣衫:“我想去泡温泉,脖子有点酸。”
反正她人就在汤泉宫。
韩德宝犹豫了一瞬,汤泉宫有汤泉不假,但汤泉赐浴都是太后或皇帝下令的。可眼前不仅仅是淑妃娘娘的身体,还是皇帝陛下的,拒绝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于是他小心道:“娘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赵臻一听说泡温泉,立时想起她身着红纱裙扑向他的场景,忍不住道:“脖子酸和泡汤泉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要连脖子一块儿泡在水里么?”
姜漱玉不想理会他,随手拿起一块手帕,撕作两份,一只耳朵里塞一份。
当然,他们两人脑海里交流,根本无需出声,可她偏偏这样,在赵臻看来,她此举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故意无视他的存在。
赵臻心中憋闷,暗想:下次朕用身体的时候,你就是唤朕一百声,朕都不会搭理你一下!
汤泉宫里里外外都是皇帝太后心腹。
姜漱玉熟门熟路,蒙着眼睛换衣衫,后又纵身跳入汤泉池中。
泡温泉时,她穿着衣裳,当然也不用遮住眼睛。她不觉得什么,而通过她的视线来看外界的赵臻就有点难以忍受了。
她眼角的余光有时会闪过一些炫目的白,有时是湿透的贴身红裙的一角。
他从不知道,泡温泉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好不容易等郑氏出浴,闭目更衣,他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但眼前虽然黑乎乎一片,可脑海里仍免不了浮现出一些画面来,让他憋闷至极。
姜漱玉不知道小皇帝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下山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现在蛊已被压制,暂时性命无忧。她也得想法子给师父报个平安,好让他老人家不再担心。
不过,怎么在狗皇帝无法察觉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把信送出去,这还是个问题。
第12章 出宫
烛光将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姜漱玉伏案疾书,神情格外专注。然而她写字之际,却在心里问小皇帝:“诶,你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人回答。
姜漱玉有些不耐烦了,她纤长的眉微微一皱:“我问你话呢。”
赵臻本不欲搭理她,但此刻听她声音清脆娇嫩,隐隐带些娇嗔的意味。他没好气回答:“道德经。”
他是皇帝,难道连道德经都不认得么?
姜漱玉“哦”了一声,很敷衍地在心里回了一句:“对啊,你真聪明。”
赵臻一噎,重重地哼了一声。
姜漱玉不以为意,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将刚写的道德经放到一边,又抽出纸张放在面前。她并没有急着写字,而是伸手入怀,熟门熟路取出了用来遮眼睛的黑色长布条。
就在赵臻好奇她想要做什么时,却惊觉眼前再次黑蒙蒙一片。
“喂,你要做什么?”
姜漱玉摸索着拿起蘸了墨汁的笔,一手按纸张,一手在执笔在纸上写字。她还不忘一心二用问小皇帝:“诶,现在你知道我在写什么吗?”
赵臻从没想过她居然还能有这般操作,不由地为之气结。两人共用的只有视觉和听觉,她闭着眼睛写什么,他哪儿能知道?他闷声回答:“当然知道。”
“咦,你知道?”姜漱玉微惊,却不太相信,“那你告诉我,我写了什么?”
姜漱玉随手写了几个字后停手,估计着墨迹干得差不多了,迅速拿东西遮盖住,这才解开布条:“你说呀,不知道了吧?”
眼前重见光明,赵臻却一声不吭。
姜漱玉嘻嘻一笑:“放心,我没写你坏话。我祝你千秋万代,永享太平。”
她拿掉遮盖物,低头看自己遮着眼睛写的字,唔,这几个字虽然丑了一些,不过也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