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协嘴角扬起:“那就麻烦九哥帮十四拿给十哥了,今日迟了明日我再去看他。”
九阿哥脚下一踉跄,敢情他只是个送信的,脸一拉还没开口。
罗协抢了先:“九哥,这画呢,我这可以源源不竭,你要行事也可,但必须有上面同意才行,户部礼部该挂的名头一个都不能少,否则……以后这纸鹤缺胳膊少腿的,大概只能画个七成的量了。”就是说九阿哥必须实打实经过康熙同意,按照规矩,这出版形式是给户部登记,但内容审核是给礼部的,壳子内核老九他都不能去搞花样。
九阿哥气得小指头抖着对着他:“老十四,你可真是好样的。”七成那可是最挠人的部分,还不如不画呢。到时候出版了,他会先被人打死了,才能来打死十四吧。
“怎么,九哥没空跑腿?”罗协说着纸鹤便要收下。
九阿哥上前一把抢过,面色依旧不佳:“一言为定。”
罗协微微一笑,看得一旁哈哈珠子青温愣了下,到底还是同一个芯子,又让九阿哥在他手上吃亏了。
罗协不管自家哈哈珠子的神色,他心思再多都逃不过一个为主,他一把抓住走在前头偷偷听了一耳朵的四阿哥:“哥哥,这夏天最好吃的要数岭南荔枝了,你说今年咱吃得着吗……”
等不到四阿哥回答,罗协察觉身侧一个阴森森的目光,是柴犬十三啊,罗协一个噗嗤笑出声,伸手在胤禛袖子里掏了掏。
四阿哥无法,抓住他不安分的小手,从另一侧的衣袖中拿出那两张画递给了十三:“胤祥,你的。”
十三一把抓住,二话不说低头看了起来。
罗协不搭理他,接过方才的话头:“吃不到荔枝没关系,这入了秋就要吃肥美的螃蟹了,正好补补。这公蟹啊母蟹啊都好,各有滋味。”
四阿哥没搭理他,每每下课罗协就一副饿殍的样,叨叨美食个不停,让大家的动作都快了不少,没了以往在路上的各色绊子。
不论这亲弟弟是有心还是无意,结果是四阿哥喜闻乐见的,他也就不管。
但他面上沉稳,一句不发,心里每样都记下,想方设法给罗协弄来。
岭南荔枝啊,大抵也在路上了,那东西上火得很,容易屁股开花,还是先拿一小部分出来吧,就当换那画的。
一旁的十三看完,哈哈笑完先是质疑:“嗯?为什么我和四哥的没有叠成纸鹤?”
“还不是怕你手笨,弄坏了……”罗协开口就怼回去,两兄弟又开打了。
四阿哥瞧着暮色中变得澄黄金亮的哥俩,一手抓一个,扔上了车,无论这宫里要如何变,他先护住他们不变即可。
*
每日,罗协都要画上几幅,十哥那边叠成纸鹤,他要在就在上书房里给,他要不在就托九阿哥送去,有时自己和他一起过去看望。
温僖贵妃的病情依旧反复,到了中秋家宴时,康熙没有一点心情操办,众人便也就各自心思热闹了。
月圆,高挂。
罗协在宫里吃完各色小巧不腻的月饼,分完红色香甜的琯溪蜜柚,白色清热的沙田柚,宫外四阿哥府邸果真备了膏蟹,他每天一只后来隔天一只,吃到心满意足才让人撤下去。
相比罗协的惬意,康熙的心情就一直不太美妙。
自他行了冠礼后,娶妻,妻亡,生子,子殇,亡了三任皇后,十位阿哥好不容易存活了四位。虽然后来宫里供着佛,法事一场场的做,好歹这些年来子嗣渐丰,太皇太后的仙逝他也熬过来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几年平静,温僖贵妃的病还是将阴影重新盈上了这位命运多舛皇帝的心头。
他对贵妃不算特别上心,好歹也是进宫便已封妃的尊荣,前头她没了公主,两人也抱头难受了许久。如今能够宽慰他一二的便是每次到永寿宫里,看着儿子们兄友弟恭,常来宽慰十阿哥。兄弟们围着几个纸张,叽叽喳喳,见了他也不拘谨,偶尔他还会拿来过个眼。
心里觉得有趣的同时,他们只觉十四一向颇有巧思,这画浅显,大多人作得出,难得是内容婉转有趣。这形式易得,巧思难得,除了九阿哥存了心思,其他人也不曾深想。
待到后来罗协一次次惊掉他们下巴的时候,他们才一拍脑门,原来早有端倪。
而前朝后宫此刻都挖空心思想讨好康熙,前朝大阿哥和太子仍是不断博脸面,后宫则是这个抄经那个诵佛,这个参拜那个请来法事,总之大同小异,无不是想让康熙看见她们忧他所忧。
而这些有永和宫一开始就悄无声息抄经,然后十四默不作声持之以恒宽慰十阿哥的珠玉在前,在康熙眼里其他人便显得过于刻意。
十月底这天,康熙在宁寿宫里陪皇太后坐着。
皇太后对汉语不甚精通,宫里少有人能谈话,她也一向不精于言辞。
母子俩互相存了慰藉的心,无话倒也宁静。
梁九功自外进来,带来一股寒风,他缓缓跪下,面色哀戚:“启禀万岁爷,永寿宫传来消息,贵妃她,怕是不行了……”
康熙放在案几上的手一下就凉了,皇太后缓缓抬手盖住他:“吾儿,珍重。”
“皇额涅,朕省得,先去瞧瞧。”康熙到底经事,起身低首。
“去吧。”
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一,上因贵妃病笃不理事。
初二,因冬至祭祀斋戒,各衙门斋戒无奏章。
初三,贵妃薨。
作者有话要说: 啊对不起小可爱 这一章有点沉重
很快就过去了 呼呼 下一章就恢复可爱了
十阿哥胤e(衤我),晋江识别不了,罐选个珴,还是俄,峨,皒?
第20章 新西兰
“朕惟化始宜家,协赞必资乎贤媛,道崇治内助宣……尔贵妃钮祜禄氏,阀阅名宗,柔嘉惠质,宅哀恪慎,勤夙夜而无违,秉性谦冲谨言,动而有则,早持躬于礼法,四德偕臧,夙禀训于诗书,六宫咸誉,慨芳规之遽谢,宜褒美之有加,特以册宝谥曰温僖贵妃。”
这是罗协以十四阿哥的身份经历过的第一场丧礼。
依礼,应辍朝三日,大内以下、宗室以上、三日内咸素服,不祭神。康熙改辍朝五日,这是他唯一给了谥号的贵妃,丧礼克尽哀荣。
贵妃所生皇子截发辫、摘冠缨、成服,至大祭日除服,百日剃头。
行初祭礼,用金银定七万、槠钱七万、书段千端、槠帛九千、馔筳三十一席、羊十九、酒十九尊,设仪仗,齐集行礼。
礼制严苛,跪一天吃不上几口,宫外已是冬日里的寒风,雪还没下,但已经冷冽得很。罗协如今有德妃和四阿哥护着,他和十三两人都是在还算暖和的大殿里,夜里守着他也还能偷偷躺在四阿哥怀里眯眼一会儿。
可罗协看着前头十哥披麻戴孝的身影,眼里总是觉得有些模糊,十一岁失母,无论在哪个时空,都引得人心里头难受。
以后,他在后宫便是孑然一身了,除了一个和大家共享的皇帝父亲。
贵妃没了前这些日子自然会一一会他打点,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将能为儿子考虑到的每一步掰碎了,能和他讲上一点是一点。但她到底还是走了。
只要身子还能撑着,罗协便尽力跪得端正,这是他身为兄弟的一份诚心。
此刻,他便是十四阿哥胤禵。
待一切礼毕,他们兄弟缓缓走在宫里。
天阴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十阿哥小脸发白,一身蓑笠白衣,望着天轻轻道:“十四弟,你的纸鹤很好,回头闲暇你教我叠吧。”
“嗯,好。”罗协点头,没有多言,跟着他一起望着天。
他听见系统告诉他敦郡王又加了好感度的声音,内心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情绪。
灰蒙蒙的天开始洒落白色的小花,雪,一点一滴,缓缓往下落,落地无影踪。
初雪,陡增哀戚。
罗协知道,这代表十阿哥开始不一样了。
他会一步步从那个和九阿哥一样机灵活泼、开朗勇敢、可以说无甚心机的出生尊贵的十阿哥,变成往后史称扮猪吃老虎第一的胤珴,以此藏起心性和智慧,最终在八阿哥集团倒台的时候,他还能保住自己一丝血脉和尊严。
这便是帝王之家。
*
罗协回去便又发了一场高烧。
四阿哥气笑了:“春天来了,打雷你发烧,冬天来了,下雪你也发烧,合着你是水做的,打雷你怕响,下雪你怕冰啊?”
这回是罗协自己遭不住这帝王之家的霸气,还真赖不得别的,他好歹神色清醒,双颊带着病态的酡红,拉了一下四阿哥的衣袖:“哥哥你别气了,什么药弟弟都乖乖喝。”
四阿哥叹着气也软了:“知道你乖。只是要再乖一点,连那些药便都用不上喝了,不是更好?”这到底是吃了真性情的亏了,这六岁的小身子哪里来那么多同情心,自己都顾不好,还去同情别人。
虽然这个别人亦是他不舍的十弟,到底他才没拦着十四总往永寿宫里跑,自个弟弟有多治愈,他心下了然,好歹养了他快一年,这点纵-容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