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妄议。”青父仍是低着头，但说了实话，“只说是因为身子不好。”
罗协这才厉声道：“好一个不敢妄议，却因为内心非议敢当面请辞。张学士说得好，凡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谓知。青大人不知缘由，那小爷来说，这一身是德额涅怜惜我身子孱弱，特意向汗阿玛求的恩典，只望我能身体康健平安顺遂。身为男子，谁又真的肯如此穿着，可在孝与礼之间，换成青大人又如何抉择？”
“身为男子，自当强身健体，而非依赖一偏方学说。”
“青大人说得对，小爷养病半年足不出户，也正是想能在这二者之间取一个平衡，然则到底损了根底，无奈只得以此示人。哥哥说得对，礼到底依附于人身，没有了命如何行礼？”
居家的四阿哥胤禛突然打了个喷嚏：…………嗯？
“命自然可贵，但礼亦不可偏废。”青父见过四阿哥，知道他一向最重规矩，如果连他都愿意为了弟弟的性命接受这件事……
罗协的声音气归气，却反而小了些：“请问，小爷这一身是舍了仁义还是夺了他人性命，除了于礼不合，那还是在孝道之下的无奈之举，小爷不敢说没错，难道这错在于汗阿玛和德额涅对我的爱惜，错在我对父母的言顺孝从？”
这话就重了，青父和青温立即跪下：“臣/青温惶恐。”
“小爷不要你们的惶恐，要你们的信服。青大人，这件事，到我这里就结束，汗阿玛那里别提了吧。青温他很好，小爷很满意，我这个人念旧怕麻烦，不想换人，青大人可明白？”
青父沉默了许久，问自个人儿子道：“青温，还不谢十四阿哥？”
“青温谢爷赏识留人之恩。”青温立即深深鞠躬。
罗协这会儿脸上神情松快下来：“客气了。”这是他第一次和大臣打交道，虽然表面镇定，内心其实也没什么谱。
青温起身后，换成青父继续跪下：“臣断事不明，识人不清，迂腐己见，以下犯上，请十四阿哥责罚。”
罗协抖了一激灵，这青父当真是自相矛盾，这话可不仍是迂腐，但不禁让人赞一句刚直：“青大人言重了，刚小爷不是说了，这件事到我这里就结束了。”
“谢十四阿哥心慈，臣自会到圣上那里自请责罚。”青父用实际行动来展现他的耿直。
“即是如此，就罚青大人在家加倍教导青温，尽好哈哈珠子本职……”罗协眼见青父神情根本不认为这是责罚，便加了句，“抄写四书五经九十九遍，年前上交。”四书五经那么多本，这个算了吧？
青温再次行礼：“青温愿与父亲同罚。”
罗协点了点头，没想到罚人这件事也不太容易，想起康熙罚自己做算术题，倒是个真巧思。到底是年少称帝掌权多年的老狐狸，罗协决定以后有机会还要多思多学。
临走，罗协突然回头问道：“对了，有件事忘了问，小爷穿女装的事，青大人是如何知晓？”
青父神色突然慌乱，恍惚间见了几分羞愧，正要低头行礼却被罗协按下了：“我也就随口问问。听见没，何有术带着马车在门口等着小爷。”
下一秒，果然何有术进来请人了。
青父暗叹十四阿哥心思缜密，过来是为了青温，倒还给他留了面子，回去的路也安排好了，看着人畜无害的模样，想了想那可有可无的惩罚，他本就居家时常抄录文书，或许是个真人畜无害的阿哥爷。
罗协规规矩矩上了马车，浅浅笑着和青家父子告辞，趁青父低头还跟青温眨了眨眼，完成了任务他的心情美美哒。
青父抬起头，对着还弯着腰的儿子缓缓道：“青温，往后，你便好好跟着十四阿哥，不可再有异心。”
“谨遵父亲教诲，青温明白。”青温心里清楚，这话也是父亲要对他自己说的。
*
“爷，请下车。”何有术很快停下马车，出声请道。
“有这么近，这么快就到了吗？”罗协心下疑惑，见何有术低头只是乖巧指引方向，这小太监不会害他，他心下明白，只是仍旧有一丝不喜。
罗协跟着何有术进了一间人来人往、有人说书、有人捧场、有人畅谈的茶馆。
“管弦，这名字颇有雅趣。”罗协随口评价了下，抬起裙裾，上了二楼包间。
房间内燃着那股熟悉的檀香，清秀俊逸的男子侧立在窗前，看着大街上车水马龙，竹白色暗花长袍衬得他愈加挺拔，只是看着侧脸都能发现那眉头仍是一贯紧皱着。
“哥哥，总这么皱眉，人会老得快的。”罗协行了礼，登时坐下自动自发饮了桌上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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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醋了
四阿哥讲究，他的茶绝不会差，罗协喝了一口，清香幽远：“好茶。”
“你要和十三少作点死，可能我还能少老两年。”男子转过身，一贯清冷稳重的训人口吻。
罗协听了，只觉亲切。嗯？他什么时候也抖M了起来……心下苦苦思索了下。
“欸，四哥，这话可不对，今天可是十四自己闯的祸，弟弟可不背锅。”十三从隔间冲出，出声反驳道。
“下了课十四偷跑到外臣家中，身为哥哥你看不住他，这会子还不认？”四阿哥掀开袍子，优雅坐下，品起了今年新进的毛尖，的确是好茶。
十三低下头之前也没忘了瞪十四一眼，意思很明显，都是你这捣蛋精害的。
罗协不介意，见胤禛还有心情品茶，看来是能好好说话，他也不言语，乖乖喝茶，拿了桌上的桂花酥借花献佛递给他：“额涅说了，要垫点东西再喝茶，哥哥。”
四阿哥接过，瞄了一眼依旧笑眯眯的弟弟：“知错了？”
罗协对着手里的桂花酥仿佛突然有了很大的兴趣，盯着把玩，不言不语。
“私自到外臣家中，要是传到上头那边，汗阿玛收拾你的时候看谁能护住你。”四阿哥开始扔由头。
“那哥哥会先收拾我吗？”罗协反问。
四阿哥轻哼一声，不说话。
“当然不会了。否则哥哥也不用半路将我领来这自家的茶馆，掩人耳目。”罗协道出内心猜测，“十四在这里先谢哥哥。”
“说说，怎么知道这是自家的？”四阿哥倒好奇了。
“管仲知礼节，弦雅有知音。这话是说管子真才实学，识人有明，广招贤能。茶馆取这样的名，燃此香，品此茶，也就哥哥一人。”罗协咿咿呀呀说完，一板一眼。
“少来，十四你快说实话，那两个字不是四哥的笔迹，要不是四哥带我来，我都猜不到。你怎么可能一看便知？”十三不信。
“好吧好吧，我是看茶馆小儿穿的和上次那家珍宝楼的如出一辙，又见哥哥在这里自在模样，随便猜的。”罗协假装招了，扔了其他两个线索，反正真假聪明在他们亲兄弟间无关紧要，“不过哥哥半路拦下，是来保护我的，对吧？”
“去青家有何事？值得你跑这么一趟。”四阿哥神色还是凛着的。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了，罗协心下一暖，四下看看知道这里可以放心谈话：“我伴读的爹要削我的伴读，再不出面，我就没伴读了，不合适。”
“好好说话。”胤禛又板着脸了。
“青父不喜我这一身行走上书房，想到汗阿玛那去请辞青温的哈哈珠子一职。弟弟习惯青温伴读，不想换人，这才到青府中走一趟。”
四阿哥闻言脸色一黑，自己宝贝的弟弟还容不得一个四品官员来嫌弃：“你就让他去汗阿玛面前又何妨？”看他大概是急着想丢乌纱帽。
罗协一看自己这是让青父在胤禛面前刷了一把负分印象了，不敢再逆着讲：“青温无过。平白让青大人去惹汗阿玛不快，额涅不喜，青家也要惹得一身腥，那弟弟可就没有一个称心的哈哈珠子了。既然是自己的人，护不住的话到底也是自己的无能，哥哥回头便会嫌弃弟弟毫无作为担当了。”
“胡说，爷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四阿哥开口斥道。
十三在一旁歪着头想，四哥好像抓错重点了。
四阿哥斟酌了下，罢了，以汗阿玛如今对永和宫的爱护，加上十四从前混不吝如今又娇憨乖巧的模样，大抵也不会拿十四如何：“你这是救了青给事中了。”他下了定论。
罗协并未了解其中窍门，只得装傻：“弟弟还罚青大人在家抄写四书五经呢……”意思是，他都罚过了，四阿哥可暂且放过青家了。
青温相貌过盛，四阿哥心中其实并不喜，只是知道德额涅这是有自己的考虑，汗阿玛能准肯定也有他的道理，十四懂得看顾自己的人，这是长大了。
四阿哥薄怒的颜一转，心头盈上了几分怅然，这几日福晋来报说大格格的身子一直还是不好，纵然多人看顾，仍旧日益孱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