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殷筝看到殷暮雪的模样后,就对贺轻雀说了句:“我同我妹妹到那边看看。”
正好贺轻雀还有话要和蒲佳媛单独聊,便道:“我这边也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逛园子了。”
蒲佳媛听贺轻雀说她还有事,便猜到是和自己有关,等只剩她们二人,蒲佳媛便满含期待地看向了贺轻雀,暗自猜测对方是不是要跟自己说上辈子的事情。
果然贺轻雀和她提了上辈子的事情,
就是说的话有些不太吉利:“你死了。”
蒲佳媛一愣:“什么?”
贺轻雀语气冰冷:“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自己知道,当上宰相后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最后因为一起抄家灭门的冤案,被漏网之鱼当街刺杀。你死那天,除了你手下的人,整个雍都就没有谁是不高兴的。”
蒲佳媛彻底傻了,贺轻雀看着,最终还是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少女当成上辈子人人唾骂的奸相,只能无奈地柔和了眉眼,劝道:“你这辈子,莫要当官了吧。”
蒲佳媛呆了好一会儿,渐渐的,她眼底的呆滞转换成了坚定:“叫我碌碌无为,不如让我去死。”
见贺轻雀因自己的回答蹙眉,蒲佳媛别开视线,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贺轻雀听:“这辈子,我会当个好官的。”
……
熙春苑照着丹南的江州林园建造,讲究“园必隔,水必曲”,移步便能换景,每一处都自成天地。
所以即便离开宴厅来逛园子的人有不少,漫步其中依旧不会让人觉得热闹拥挤。
穿过一扇月拱门,殷暮雪正和殷筝解释自己没有讨厌贺轻雀,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林觉卿。
林觉卿朝二人略施一礼,后对殷筝说道:“在下有些事情,想同无染借一步说话,能否请殷二姑娘行个方便。”
无染,殷暮雪嫁人后取的字。
殷暮雪脸颊微红。
殷筝反而坦然,笑着把空间让给了他们二人。
殷筝穿过另一边的假山群,顺着连廊一直走,本想回宴厅等待开席,却不知为何走到了一处杏花林。
殷筝没打算停留,正准备继续寻找回去的路,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一抹月白色。
殷筝鬼使神差地走进林中,越走越深,最后拂开一支挂满杏花的枝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难得没穿红色的太子常服,一身月白色绣银丝暗纹的圆领长袍,腰系麒麟纹玉革带,头束玉冠,身姿挺拔如松柏,仪态风雅如竹兰。
硬生生将这满院竞相开放的杏花给压了下去。
第19章
闻泽近日忙得开心,根本不想来参加这场由瑞嘉筹备的春日宴,觉得浪费时间。
但听瑞嘉说殷筝会来,他想了想,也就来了。
闻泽最烦无趣,如今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便是彻底改变那些重生之人口中的未来,那么做会让他感觉自己是在逆天改命,特别有意思;另一件,便是探究殷筝除了炸毁司天楼外还干了什么。
殷筝既然会为此谋取四域范围内的重生者名单,可见她犯的并非小事。
然而他至今都不曾从旁人口中得到半点相关的线索,于是决定主动来接触殷筝,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至于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的不愉快,闻泽早就抛到了脑后,反正赵家已经退婚,殷筝想嫁也嫁不了。
可惜他来得太早,熙春苑还未开宴,殷筝同她妹妹去逛园子,没在宴厅。
闻泽不愿待在宴厅面对那些无聊至极的人,就想出来逛逛,没准运气好能遇上殷筝,却不想意外迷了路,进了这片杏花林。
和体弱多病的殷筝不同,闻泽会武,五感颇为敏锐。所以殷筝才踏进杏花林,他就察觉到了动静,并从隐约看见的身影判断来人是个女子。
闻泽寻思要不要躲开,他可不愿和谁家姑娘来一场充满诗情画意的偶遇。
可随着对方的身影渐渐清晰,闻泽认出那是殷筝,便打消了躲开的念头。
他等着殷筝朝自己走来,原本也没太多想法,可当殷筝抬手拂开树枝的时候,恰巧有一阵风吹过。
杏花花瓣自枝头纷扬洒落,衬着殷筝抬眼看向他的模样,竟让他愣了愣神。
如今已是初春,许多姑娘都换下了厚重的冬衣,穿上了轻盈的裙杉,但显然体弱的殷筝是没法这么做的。她里面穿了件翠绿色的立领对襟窄袖衫,外面还穿了一件大袖长摆的白色外衣。整体装束温婉清丽,硬是让她身上的斯文气又重了几分。
殷筝的发间还戴着一枚惟妙惟肖的竹叶簪,以翠玉做竹叶,棕红色的玛瑙雕刻成树枝的模样做簪体,簪上还坠着几条珍珠流苏,碰撞时发出的声音透过淡淡的杏花香,落到闻泽耳中。
两
人四目相对,皆愣了不过片刻,便双双回神。
殷筝放下拂花的手朝闻泽走去,却没想到弹回的树枝勾住了竹叶簪上的珍珠流苏,在殷筝往前走的同时,把殷筝的簪子从发间拉了出来。
闻泽一直看着殷筝,看到发簪流苏被树枝勾住的时候他就朝着殷筝迈开了脚步,待发簪从殷筝发间脱离,带着树枝往下落,他抬手接住了发簪。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息之间。
殷筝看闻泽接住她的发簪,正想说声谢谢,闻泽就已经把发簪流苏和树枝分开,反手将发簪插回到她头发上。
过近的距离让殷筝有些不太习惯,陌生的气息和略显亲密的举止更是让她直接就往后退了一步。
退开后,殷筝自然从容地对闻泽说了声:“多谢殿下。”
闻泽的殷筝专用测谎雷达又响了,他猜殷筝此刻定在心里骂自己,于是只淡淡地“唔”了一声,放下手,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他走了几步,见殷筝没跟上,回头问:“快开宴了,不回去吗?”
殷筝这才跟上闻泽。
两人走出杏花林,顺着连廊一路先前,路过六角亭,走过小石桥,再穿过两扇随墙门,殷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殿下该不会,也不认识路吧。”
闻泽注意到殷筝话语里的那个“也”字,终于知道问题发生在哪了,半点不羞愧地同殷筝直言:“我第一次来这里。”
也就是说,他确实不认识这里的路。
殷筝停住脚步,闻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没了,回头看她,就见她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己,问:“那你带什么路?”
闻泽也问她:“你觉得我会给别人带路?”
很好,两人居然都觉得对方认路。且殷筝以为闻泽是在领路,闻泽则是习惯了走在前头,以为自己走错了殷筝会像贾圆一样提醒自己,导致两人走了大半天,就是找不到宴厅在哪。
他们这辈子怕是再也没做过比这更蠢的事了。
殷筝闭眼,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白嫩的指腹落在青丝覆盖的位置,修剪圆润的指甲末端透着淡淡的紫……闻泽想起卫嬷嬷传回宫里的消息,说殷筝的身体是真的差,差到能活这么大都算奇迹,便问殷筝:“不舒服?”
殷筝也没客气:“托你的福。”
闻泽又回忆了一下卫嬷嬷记录的有关殷筝的日常言行,不解道:“你对别人倒是温柔包容,对我为何这么言语刻薄?”
殷筝睁开眼,认真地想了想,发自内心道:“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
闻泽确定了,所谓的宽厚温和那都是重生之人看到的假象,只有聪慧刻薄才是真正适合她的形容词。
幸好没过多久,熙春苑的下人找来,将迷路的二人带回宴厅。
但也因为他们两个的“下落不明”,开宴时间一推再推,等两人入席,众人心里都在猜他们先前去了哪,做了些什么,明里暗里投来的目光放在任何一个寻常人身上都足以令其窒息,唯独他们两个淡定如初,磊落得叫人汗颜。
渐渐的,盯着他们看的人就少了。
熙春苑的宴厅四面无墙,只有一根又一根的柱子,让众人能一边享用初春特色的美味佳肴,一边观赏园子里的美景。
主位之上是举办这次春日宴的长公主瑞嘉,以及太子殿下闻泽,殷筝坐在左侧的席位,贺轻雀则在右侧,因着身份尊贵还坐到了右侧第一的位置,两人身旁分别是殷暮雪和蒲佳媛。
蒲相家的另一个女儿蒲盈盈也来了,就坐在蒲佳媛身边,席间蒲盈盈离开了一次,回来的时候似乎是走错了路,走向了左侧的席位。
蒲佳媛注意到自己妹妹回错了地方,就让身边布菜的侍女去把蒲盈盈叫回来,还特地叮嘱侍女莫要弄出太大动静,因为蒲盈盈脸皮薄,若不小心闹出笑话,恐怕她未来三个月都不敢出门。
侍女领命,起身走到左边的席位,这时蒲盈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地方,在殷筝身后停顿了一下。
侍女正要上前,突然就见蒲盈盈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朝着殷筝高高举起。
侍女被眼前这一幕骇地惊叫出声,顿时所有人都朝侍女看了过来,同时也看到了手持利刃刺向殷筝的蒲盈盈。
原先正和贺轻雀说话的蒲佳媛瞪大了眼睛,摔了酒杯朝自己妹妹喊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