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苍有些遗憾。想着这么好看的姑娘,估计尸身头颅都给野狗吃掉了,或者颖川王府上些心,把她和那些臭男人埋在一起,浅浅盖几层浮土,过些日子骨头就烂得分不开了。
他还想着师徒一场,最后去给把头颅摘下来烧了,省得整天被风吹雨淋的。
颖川王每日去宠妾坟前祭奠,秋天到了,坟上落满了枯叶,像是金黄的被子。到了冬天,大雪把金黄的被子掩埋了,颖川王要娶新王妃了。
新王妃是易家的长女,多年前随道人离家修行,如今回来了,便与颖川王有了婚约。
张苍对这些事有些提不起兴致,也没上心去查,听过就算了。他总有些不开心,思来想去,决定再去找个弟子。
这一找,倒是可巧,一眼撞见了自己那位“已经死了”的弟子。
别说穿着嫁衣戴着面甲了,就是烧成灰了他也认得。
原来他确实没看错,的确是个聪明人,就是不愿意往他的方向长,整天想着从他身边逃走。
张苍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他只觉得第一次见她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又回来了。
多好看的美人,又聪明又隐忍,死在他手上就好了。
不愿意被他捏成另一个自己,死在他怀里就好了。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这些字句在他心头反复冲撞,他兴奋得拿不起刀来,只想感受她在手里渐渐死去的时刻。
她没死。
张苍在黑暗中下了死手,想把新嫁娘活生生掐死在新房中。
但是她没死。
她身上有蛊毒,他不知道的蛊毒。
他养了她那么久,却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样,仿佛还是当年路过妓馆时偶然一瞥,看见那姑娘长得好看。
除了知道那姑娘好看,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放她走,放她到阳城去,任她给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
就是在这个瞬间,张苍忽然意识到,和这个美人亲密并不是只有一种办法,把他的痕迹刻到她的骨子里,教她永生无法忘怀,也并不是只有一种办法。
“乖一点,不是教你吃苦头。”张苍的手慢慢收紧,觉得她脖颈上的红痕真是扎眼得很。
易桢直接拦住了他的手,硬着头皮问:“你这么着急,一定要今天杀我吗?”
张苍也没有强硬地继续,笑道:“不是要杀你,是要让你开心,开心了给师父生个孩子。”
“这样才是真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全天下没人比我们更亲近了。”
易桢:“……”
您在刚才那个瞬间开始指数级的变态了是吗。
易桢深吸一口气:“您既然不急,我这边有个两全的法子,非常亲密。”
张苍:“什么?”
易桢:“再过个几十年,我们约在义庄见面,大家都老得差不多了该死了,在义庄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大家混在一起去给农民伯伯做化肥。”妈的快唱出来了。
易桢趁他不动作,往后挪了挪,试图从他身子底下挪出去。
易桢:“你仔细考虑一下,这样是不是亲密多了,骨中骨、肉中肉,反正你也不急对吧,不比现在这种虚假的肉体欢宜实际多了,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对吧?”
反正死了之后她也没感觉,他拿她的骨灰去烧成花瓶都行。
害,她还是想变成肥料,就算死了也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张苍也不管她,任她从怀里挪出去,坐起身子往后一靠,靠在床板上,称得上是精致的五官满含着笑意:“姬城主没让你开心?”
易桢有点懵,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含糊其辞应道:“哈哈我夫君他人挺好的。”
张苍知道她没听懂刚才那句话,笑着又解释了一句:“我是说,他夜里没让你快活吗?”
易桢:“……”
她到底在对一个变态期待什么。
张苍重复她的话:“虚假的肉体欢宜?”
易桢:“……”
妈的姬金吾不是惦记着杀了这变态吗,他人呢??快拿刀来啊!!
张苍见她已经挪到床边,好像下一秒不看着就要冲出门外,也不去阻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是不是没碰过你?”
虽然是问句,但他看起来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易桢:“……”
易桢:“你好像忽然高兴起来了。”
张苍:“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易桢已经完全捉摸不透他的思路了,他越笑她越觉得自己可能没希望了:“我今天还能活着吗?”
张苍笑着向她伸出手:“好孩子,谁敢杀你?过来,师父带你回去。”
易桢僵着不动,偷偷看门的方向。
张苍倒是不生气,像是在看家里不听话的小辈,非常耐心:“你要是真的想要,我死了就把尸首烧成灰送给你,你拿去做什么都行。”
他的宠溺口吻和话语内容格格不入,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恐怖画风,一股浓浓的东方魔幻重金属朋克风。
易桢:“我不想要这个,我想要你当我死了,大家各过各的永不相见。”
“你要真的想对我好,实际一点去把颖川王轩辕昂杀了,然后再也别来见我,我保证绝对不记恨你曾经要杀了我,还整天给你烧香念佛,希望你长命百岁。”
易桢其实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十几年的梦境让她深刻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五官精致的男人就是个实打实的变态,落在他手上不会有好下场的。
现在似乎没人注意到了她的情况,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易桢无比痛恨自己是个菜鸡。
妈的她要是个大佬还会站在这里和他废话!
她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门边挪,张苍已经下了床,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想杀了颖川王?简单,你说句好听的话给我听,我就去帮你杀了他。”
易桢整个人被他按在门板上,根本动弹不得。
他就像逗一个小孩子……不,就像逗一个好看的宠物一样,在笑嘻嘻地和她玩闹,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他不想杀她了,想圈养着她来逗自己开心。
易桢一时分不清哪样更可恨。
她咬着牙,放柔声音:“我和我的猫,还有你的阿妈,都很想你。”
“……不过是骗你啦,其实我没有猫。”
她一字一句说:“你也没有妈。”
她方才悄悄摸到了床上枕头底下的金簪,这是照顾她的婢女的习惯,把簪子用手帕包好放在枕头底下,第二天起床绾发洗漱的时候不会冰到头。
现在那丫鬟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易桢摸到簪子之后,就藏在了袖子里,脑海里在反复复习之前背过的心法口诀,她还没有进行过任何练习,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真的是个天才。
她话音未落,手上的金簪已经狠狠地往他脖颈上扎去。
易桢简直不相信自己能够这么快,金簪尾部的点翠在空气中划过,快得出现了残影,疾如鹰隼,惊雷掣电。
金簪明明并没有格外尖锐,张苍也已经及时做出了闪避,但是他脖颈最前方还是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除了血痕,空气中还有一股肌肤烧伤的气味。
她唯一记得的几个攻击口诀就包括火字诀,刚才不管三七二之一叠在一起全用了。
易桢趁他闪躲,转身就推开门跑。
走廊上空无一人。
上次来这里也是这样,一个人都看不见,走着走着侍卫也没了,她都不知道姬金吾平常是靠什么来确保自己安全的。
她连呼吸都顾不上了,一心就想着往外跑,这两天在练的轻身术被反复念出来,恨不得能瞬移到有人的地方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姬家那对双胞胎兄弟。
说句实话,她好像还没有看见他们这样并肩站在一起过。
而且显然,这对兄弟现在似乎并不在心平气和地聊些什么开心的话题。
他们应该是在吵架。
姬金吾面无表情,他手上还拿着把已经归鞘的刀,满手都是血,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听自己弟弟说话。
姬家那位弟弟是背对着她的,言辞有些激动:“你明明方才才答应过我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侍卫都不在身边,可能是知道要吵架了,先让外人离开,两个人私底下怎么吵都行,吵到兴头上再打一架。
姬金吾有些意外地看见了她。
察觉到自己兄长忽然挪开的视线,那位姬家弟弟也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
红衣美人披散着长发,神色惊慌,脸上粉黛淫淫,依稀有泪痕。她没穿外袍,身上只有一件素色红裳,甚至没穿鞋,素足玲珑,踩在木质地板上,仿佛晨零白露。
第22章 情蔽而愚
杜常清真的生气。
他不仅生气,他还害怕。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兄长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明明答应他要去好好休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转眼开个窗户就看见他站在风大的船头,一身都是血,整个人好像是从红莲业火地狱爬出来的。
那一身血泪像是落在肩上的落花,他实在是不忍心拂去,根本不管,很正常地在和人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