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把她放在了“不用精明能干处处谋划”的那一边,许诺了不会骗她、不会变心,许诺了永远真诚。
“前面还有个许愿池,走的时候我们去试试就好,不用整座庙。”易桢说。
许愿池也是固定的配件了,池子中心一个莲花状小台子,把铜币扔上去了就是好兆头。
易桢刚拿出一个铜币要扔,姬金吾连忙拉着她。他对这种封建迷信有些敏感了,生怕再出现好兆头被鹿吃了这种情况。
于是……
姬金吾拿出了一整盘铜币,塞给她,说:“扔这个。”
易桢:“……”那是泼铜币吧。
易桢:“这么扔,不可能扔不到台子上去吧。”
姬金吾:“没错,就要这个结果。”
易桢笑着轻推了他一下。
但还是如他说的那样,将铜币抛出去,百分百确定有铜币落在台子上。
出了这座庙宇没多远,他们碰巧在流经的水泽里碰见了鱼哥。
姬家的修士远远地在护送这条银白色、极为扎眼的鲛人,害怕他被人捕捞走、送了性命。
易桢其实有点愧疚的,她还是感觉自己鸽了人家,想去向鱼哥道个歉,不管他原不原谅她。
结果……
银发的美貌鲛人已经把她忘得差不多了,但又有一点点细微的印象,看他的表情,在努力回想,可是又想不起来。见她靠近,他很是敏感地往水里躲了躲,怕她有恶意。
哪怕昨天刚刚和她见过面、刚刚喝过她的血,但是依旧不记得她。
他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海中凶兽,对人类有本能的戒备,又疑惑于他们表现出来的善意。
易桢叹了口气,最终没有走上前去。
他们行至入海口的时候,恰巧又碰见了鱼哥。
当时姬金吾刚和易老爷聊过了,因为颖川王轩辕昂行踪不明,易家的三小姐易如坚持要等他,三方通了消息之后,干脆直接说是新婚当天抬错了花轿,于是补救改了婚书。
这事放在平时,是件不小的八卦。但是北幽的上京城刚被各家修士联手挖掘出来,来自各地医修在大规模抢救百姓;北幽上京旁边还有个南岭巫女陈清浅在兴风作浪,一定要绝了北幽皇室的传承……
于是姬家和易家更改婚书的这件小事,就在杂乱繁琐的世事中滑过去了,一点浪花都没激起来。
反正这件事结果不错,姬金吾是挺开心的。
然后他转头想看看自己夫人,维持一下自己的好心情。结果一转头,看见自己夫人在看海。
再一看,海里有条银白色的鱼。
姬金吾:“……”
姬金吾当场就想抱着自己夫人进屋。
易桢倒是很平静,她转头对姬金吾说:“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那条银发的美貌鲛人远远地望了她一眼,眼眸里一点别的情感都没有,只有单纯的、对她美貌的欣赏。
那欣赏只支持他远远望了她一眼,然后就迅速潜入了海底。
易桢有点想明白鱼哥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些天在努力修行的空当,去了解了一下海妖这个群体。
并不是所有鲛人都可以伤口自愈的。
鱼哥应该属于基因突变。
他拥有超强自愈能力的同时,出现了另一个基因缺陷。
他记不住一些事情。
说起来,为什么一尾外貌条件和实力都如此出众的鲛人,会执着于一个多年前、不知道会不会履行的契约呢?
或许是因为……别的姑娘他都记不住。而因为无间蛊的存在,强行将他的血长久地置于易桢体内,他能记得住自己血的味道,自然也就记得住易桢。
只记得。
现在这个只记得也没有了。
易桢不可能不解开身上的无间恶蛊,不然就是时时刻刻用生命去冒险,时时刻刻都有死亡的危险。
这是个既定的死局。
易桢年少的时候,曾经读过国外某位作家的小说。
那本小说是根据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理论写的,说人的一生,就是一座有无数交叉小径的花园。
我们在每一个分叉口做出选择,这时,会出现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这两个平行世界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选择。
这意味着什么呢?
任何不可能的事情,在无限穷举的情况下,都是有可能的。
正如《祸心》的世界,原本的剧情完全不是这样。但是这个世界在新婚那天,易桢做出第一个“和原来不同的选择”时,走向了另一条路。
“也就是说,这么多条路里,总有一个你选择了我。”姬金吾说:“选择和我在一起。在每一次刻骨铭心的选择里,都选择了我。”
他对这个理论理解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甚至反手来逗易桢:“那个你,就是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
他们乘着船,行驶在波澜海上,往阳城姬家而去。
因为日前易桢将体内本不属于自己的修为都化解掉了,她现在很用心在修行上。姬金吾也在逐步捡起许多年没有碰过的心法要义。
卧房里到处都摆着书和笔。
易桢最近熬夜有点多,有点掉头发,梳起头来总有些暴躁,于是姬金吾当仁不让地接过了这项差事。
他是喜欢这些闺房秘事的,给夫人梳头、给夫人画眉,乃至让夫人枕着自己的外衫,弹琴给她听。
明窗之下,白昼迁延。深闺之中,罗幌朝卷,炉香暮添,有的是比画眉更过分的风雅之事。
易桢到底年纪不大,又在情事上从没吃过苦头,姬金吾纵她纵得厉害,两个人一度要分床睡,不然就是一整晚都熄不了灯,第二天往往中午才起。这样颠倒作息总是不好。
但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耳鬓厮磨,也只如发丝掠过他指间的亲密,被屏风与帘幕封锁在了静室中,只为他们夫妻二人知晓。
第127章 阳城日常(1)
易桢醒了。
天刚微微亮, 时间很早。但她同姬金吾约好了要调作息, 于是也没翻个身继续睡, 而是坐了起来,打算换衣服。
说“换衣服”不太准确,应该是“穿衣服”。
因为约好了不能再贪欢了, 一闹一整晚, 三天两头下来他们俩谁都扛不住。结束了一次立刻就睡, 谁都不能再勾搭对方了。
这样下来, 总算是把作息调回来了,能早起去干点正经事,比如修行。
易桢换好衣服、洗漱完, 同自己家刚起床的郎君接了个吻,方才拿着剑准备去练剑。
她最近都没有用玉简联系张苍,想必是心法学完一个阶段,正在苦心提高真修。
姬金吾很高兴看到这一点,并且希望她越久不联系张苍越好。
姬金吾一直对张苍耿耿于怀。
他和易桢的夫妻生活基本没有内部矛盾,易桢向来沙雕少女欢乐多,一天到晚张罗好吃的好玩的,开心了就整天都笑嘻嘻的。
姬金吾太喜欢她这副高高兴兴、活力十足的模样,他本身又是个情商高、很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百依百顺地纵着她,夜间生活也十分和谐, 两个人几乎从没闹过矛盾。
外部矛盾也少。同易家的婚事原本就是姬老夫人大力促成的, 虽然有些意外新娘子换了人, 但见自己亲生儿子高兴的不得了,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正常了不少(姬老夫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蛊毒这事),也觉得是自己有远见,对易桢怎么看都顺眼。
最主要的是,姬金吾根本也不和他母亲住在一起。
他早就经济独立了,都工作十几年了,姬老夫人早就习惯“不要管他”,因为“管了也没用”,姬金吾和她意见一致也就罢了,他要是想阴奉阳违,姬老夫人根本发现不了。
至于父亲那边。杜伯父一直维持了对易桢的厌恶无视态度,但是他从来只把姬金吾当成陌生人,姬金吾就算娶只长颈鹿他都当没看见。
杜常清因为修为涨幅大幅度下降,被自己父亲强迫送去闭关了。姬金吾和杜伯父通过信,大致说了一下具体的事情经过,主要是让他别再逼常清了,再逼也没有意义。
他们俩的情况,属于离婚时闹得非常不愉快的离异家庭。小杜弟弟又一向是个进退有礼、尊重长辈的人,不太可能一下子性格大变,和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亲恩断义绝。
姬金吾在他们父子之间起到的效果,只能说,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也得说啊。
杜伯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不然当初姬老夫人也不会和他好,他就是单纯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整件事,虽然客观上说,确实是姬金吾受到了伤害。但杜伯父认为,这又不是他们杜家主观造成的,小杜弟弟在这件事里也只是工具人罢了,要讲理去找那个陈清浅才对。
……大约是这样。
姬金吾反正早就习惯了自己父亲的冷漠,叮嘱了一句“不要告诉母亲”,也就算了。
姬金吾和姬老夫人,是非常典型的中式亲子关系。
母亲对孩子十分看重、望子成龙,只盼望着把他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培养,而无视他本身的痛苦和诉求,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在他身上。还有因为本身工作繁忙,无限忽视孩子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