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使要比婢女领的月钱高许多,一向是多年的婢女才能成为女使,也只有女使才能为主家守夜。
姬家的女使是个上好的差事。姬家郎君脾气很不错,从不无故赏罚,也从没有过无理要求。
现在姬家郎君娶了夫人,夫人第一次到姬家在相尹的宅院里来,原本大家都有些忐忑,害怕这位夫人不好相处。
结果多虑了,夫人比郎君还好相处。郎君因为夫人在,比平日还要脾气好几倍。
女使们私底下说,“还是同原先一样,是份顶好的差事”。
结果到晚上,就品出和原先不一样的地方了。
先是要了避子药。
端药进去的时候,几个守夜的女使还嘀咕来着,说郎君看着很是宠爱夫人,怎么还要避子药?
后来还是从小厨房那边听来的,这避子药不是给姑娘喝的,却是给男人喝的。
几位女使又想起,夫人才来两日,就见了三四次大夫,那天晚上更是灯火通明,大夫忙了一整夜。
这下真相大白了,想是夫人现在身子弱,不适合有孕,所以才要的避子药。
郎君不是不疼夫人,是疼夫人疼到骨子里去了。
夫人那样的美人,换她们,她们也喜欢。
药端进去之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要了一次水。
端水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的灯烛已经灭了大半。灯是自然熄灭的,因为没人去挑烛花,也没人顾得上去管灯烛。
郎君吩咐,水放在门口就好。端水的女使也只来得及匆匆扫一眼,只看见灯烛灭了大半,其他的都没看见,就已经关门退了出去。
“就没啦?”女使之间自然是不准妄议主家的,但是也有私底下很要好的伙伴。要好的伙伴之间,连命都可以托付,没什么话不能说。
换班回来的那位女使先是张望了一遍,去门口窗前都确定了没人听墙根,然后才回到自己床上,同自己的好伙伴说:“你千万别同他人说。”
“我就你一个伴,还同谁说。快说,小声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床帘帐子都遮掩得严实,但是就是莫名地叫人面红耳赤。
她敲门进去的时候,灯烛虽然灭了大半,但还是能勉强看清楚的。
床前丢着好些方白绸,是脏了,才扔出来的。
夫人之前好像没有听见敲门声,是她放下水时才听见了声响,还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怎么了?”
听不见郎君说了什么,大约在给夫人解释吧,声音压得太低了。
但那声音是极其快活愉悦的。
她退出去的时候,刚好郎君披着件衣服出来取水了,她也不敢看,低着头便出去了。
黎明时分又要了一次水,那次才是真正歇下了、没有声音了。
一整晚。
不知道该说郎君是宠爱夫人,还是苛待夫人。
这倒是有些冤枉姬金吾了。
他比谁都担心阿桢的身子。两个人在一起,与其说是鸳鸯交欢,不如说完全是他在服侍她。
他完全不介意,她快活了他就开心,恨不得她以后夜夜来找他。
但是,大约是太快活了,就像第一次吃到糖似的,缠着他不让走,他又根本拒绝不了她的请求,直接折腾到后半夜。
后来天都要亮了,怎么也不能纵着她继续了,这才真的歇下了。
第二天清晨又下起雨来了。
明明不是雨季,连续两天下这么大的雨,江国大泽好像都往上涨了几分。
易桢醒的时候,完全不想动,就掀了掀眼皮,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姬金吾就坐在床前,他轻手轻脚地支了张小案,就席地而坐,在上面翻看文书、处理公务。
他自然是想一直抱着阿桢睡的,但是衡量了一下:
公事肯定是要处理的,要么趁阿桢睡着的时候做,要么在阿桢醒了之后做。
嗯,还是前者划算。
他收起玉简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易桢一眼,没发现她已经微微睁开眼睛了。转过头去之后又觉得不对劲,立刻再次回身看她,这次才发现自己家夫人醒了。
“醒了?饿不饿?都中午了。”他站起来,坐在床上,俯身去握她的手。
易桢浑身都懒洋洋的,大约因为太久没有那么激烈的运动了,吃进去的好吃的早就消耗掉了,答道:“饿。”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想起床去穿衣服。
“要不要再去沐浴?沐浴好出来,正好吃午饭。”
易桢:“不用。郎君昨晚清理得很干净了。”她什么都不用自己收拾了。
然后她发现床前根本没有自己能穿的干净衣服。
姬金吾匆匆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还没唤人进来过。是我没考虑到,你在床上再待会儿。”
易桢:“等一下。”
姬金吾本来都走出去两三步了,转头俯身去看她:“怎么了?”
易桢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再接再厉,超棒的。”
姬金吾:“……”
这姑娘还披着他的外衣,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姬金吾:“……”
易桢察觉到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连忙推他的腰:“欸欸欸,不来了不来了,我饿呢。”
姬金吾笑了,捏着这姑娘的下巴亲了她一下,这才去唤人了。
外面一直在下雨。
易桢穿好衣服、洗漱完,坐桌子前开始吃饭了,外面还在下雨。
不过她刚起床的时候,是倾盆大雨,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毛毛雨了。
“待会儿再去趴着,我给你看看腰背有没有伤着,没伤着也活络活络。”
“欸,你刚才找那个金镶碧玺的推背,就是为了这个啊。”易桢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肉,一边同他闲聊。
姬金吾给她夹剔过刺的鱼肉,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方才惦记你饿不饿,一下子没想起来。年纪不大,胆子挺大的啊,一个没注意,腿都放我肩膀上来了,也不怕把腰给折了。”
易桢连忙装傻,低头吃肉。
姬金吾见她专心吃饭,也没继续说她。他自己以前经常在吃饭时被母亲教训,知道是什么心情,现在自然不会让她难过。
虽然易桢完全不难过。
她心里还想着“知错了知错了,下次还敢”。
“对了,”饭吃得差不多了,易桢又挺饱、又挺暖和,方才还把自己心上人来来回回睡了几遍,现在心情很好,对姬金吾说:“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
“你记不记得没到博白山之前,在海上遇见过一个鲛人。”
姬金吾的筷子一顿:“记得。”
“我母亲以前是南岭的巫女,之前为了从南岭逃出来,在波澜海上迷了路。是那位鲛人给她指了路,她才平安渡过波澜海的。”
“当时我母亲对那位鲛人许诺,说是要将我送给他,为他生个孩子,来偿还他指路的恩情。”
姬金吾把他的筷子掰折了。
易桢:“……”
易桢:“你冷静一点。”
姬金吾:“不给他生。阿桢不是不喜欢孩子嘛,不给他生。”
他委屈死了。避子药是真的很苦。
易桢在他失去理智之前,赶快把事情讲清楚:“我没想给他生孩子,但是人家的恩情我也是要偿还的。你知不知道什么鲛人会喜欢的东西吗?我找机会去同他商量。”
她之前其实完全可以不给鱼哥血,但是她觉得这样也太过分了。鱼哥好像是能够记住以前的记忆,但是记不住最近的,所以他能想起易桢母亲有这么个承诺,但是想不起易桢长什么样子。
姬金吾:“我替你去。”
易桢:“……你不可以杀了他哦。”
姬金吾矢口否认:“我从没有过这个打算。”
姬金吾:“处理完这事,我们回阳城好不好?”
阿桢太好了,放在外面还会有别的男人喜欢她。到阳城去,他至少比较有主场优势。
易桢:“好啊。我有点想阿青,要是能再见见观奕小和尚和他的熊猫崽崽就更好了。”
姬金吾立刻说:“到时候我接他们来玩。”
他们俩说着事情,易桢忽然一眼看见窗外。
他们这个房间是能够直接看见江国大泽的,风景还很好,一望过去全是水天云色。
但是现在那水泽上都聚集着黑气,黑气迷空,咫尺之间莫辨人形。
易桢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景象。
想起来了。
洛梁城的县志上。
“怨毒之气,阴森冷戾,结为妖眚。”
巫羽飞到洛梁城的那一年,洛梁城莫名其妙出现的黑眚。
也是因为黑眚,关采关将军才请巫羽飞到自己府上,治理城内的黑眚。
那一年,巫羽飞研制出来了无间蛊。
那一年,梁家的那位父亲,借着黑眚的名义,对着路人下毒手,为自己挚爱的妻子收集治病的材料。
“黑眚。”姬金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说:“陈清浅在相尹城内。”
易桢:“什么?”
姬金吾说:“当初她们母女到阳城来,也是带着这样的黑雾。是外祖家找了能人异士帮忙去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