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昂念着自己还有求于他,要从他那里拿到之前皇城司的民情记录查明真相,心里念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没有搭理面前这人的故意挑衅,若无其事地说:“故剑情深罢了,徐督主不也是念旧之人吗?”
轩辕昂作为一个出生低微一路靠扮猪吃老虎苟上来的标准虐文男主,已经明白了“唾面自干”这个道理。
延庆公主有些不满地说:“徐督主是在何处受了气,专门跑到我宫里来发泄?这好歹是我的客人。”
徐贤看了她一眼,这次是真的在看她,不是在透过她看她身后的人,说:“那既然是公主的客人,需不需要我帮忙招待呢?颖川王来北幽那么多次,好像还没有来北镇司做过客?”
延庆公主还没回答他,就听见轩辕昂说:“徐督主客气了。不过既然徐督主有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延庆公主这个时候却不禁想起他方才两度看过来的浅淡眼神,竟然忽然有了些明白,也不去计较什么了,随便客套了几句,巴不得他们快走。
待这两人都走了,延庆公主却也没有如预计那样去休息,站在园子里抿着红唇看了半盏茶的流水,她唇瓣生得好看,是一张脸最好看的地方了,便如园子里飞舞的英红花瓣。
园子里的英红花瓣纷纷扬扬地飞,偶尔落到御渠之中去,连着冒着热气、文瑶密砌的温泉池池水,一同往深宫之外流去。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喜欢的大美人还卧在花下,连忙小跑过去亲自抱着她回去了。
延庆公主反正比她高。
不知道是不是用了桃花药胶的缘故,大美人眉眼间都沾染着春色,倒是同这满园的春景相衬,愈发美得惊心,就连同为女子的延庆公主都想在她泛着粉红的腮边亲一下。
延庆公主今天晚上在修花萼楼还有一场宴席。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安排了,都是她自己的时间。
那自然是要和漂亮小姐姐一起玩了。整天和臭男人混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都要变成男人了。
她抱着好看的大美人回到自己房里,担心她睡不惯瓷枕,拿来一个软乎乎的枕头,干脆就把自己平日里上妆用的妆盒一一拿了过来,摆弄起这个漂亮姑娘脸上的妆容来。
喝了桃花药胶之后,易桢本来就显得气色绝佳,现在被美妆大手子延庆公主一顿修整,更是容色艳冶、妍丽无匹。
她原本是不爱上妆的,倒不是因为这副容貌不适合上妆,单纯是因为觉得太麻烦了。有时间坐在那里往脸上鼓捣大半个时辰,能背多少咒文心法呀。
易桢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延庆公主的妆面正好画完最后一笔。
延庆公主起身将眉黛放回去,易桢就从床上懵懵懂懂地坐了起来。
原先她闭着眼睛沉睡,这副妆容还显不出什么特别来,如今她一睁眼,五官灵动起来、眼眸中点上神采,欲言还笑,简直让人不敢逼视,多看一眼都唯恐亵渎。
太好看了!又好看又干净!
延庆公主美滋滋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像是在看一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天上地下最好看、别人都没有的木偶娃娃。
“等、等等!”延庆公主做手势示意她不要乱动,提着裙子去自己的首饰匣里翻找起来。
易桢浑身感觉很好,身上的衣装也完整,她只是疑惑方才怎么忽然睡过去,眨着眼睛问:“公主,我们在干什么啊?”
延庆公主将簪、钗、笄、钿一一捧过来,在她发间比划着,一句话代过去:“我刚才好心给你喝的那碗调养的药胶副作用是嗜睡,我都忘了。我把你抱回来,觉得你穿那么好看的衣服,自然也要画好看的妆容、戴好看的首饰啊,于是就给你弄了。”
她说话间,已经想好了如何搭配首饰,在易桢发间插好了金簪金钗,又在她胸前佩了璎珞。
“喏……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延庆公主对话本子里的诗句头头是道,给她在手臂、手腕上都戴上饰物,然后退后两步,上下打量,满意地说:“要是世间有完美的东西,就是你了!”
她就像大部分第一次玩换装小游戏的女孩子,恨不得给自己的漂亮妹妹浑身上下每个部位全部来一套,最好把她绣鞋里的指甲也用蔻丹染一染。
易桢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延庆公主眼中一点恶意也没有,完全就是兴奋与高兴,也没反抗,安静地看着她。
延庆公主真的太喜欢这个漂亮妹妹了。
漂亮妹妹不仅漂亮,还和她哥哥杜承乾一样又乖又听话。
“乖”在延庆公主的审美体系中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她很爱自己的哥哥,也非常喜欢前朝的余侍郎,甚至爱屋及乌护着他妹妹。
至于徐贤,他就完全和她的审美反着来。纵使长着一张还不错的脸,她也挺长一段时间不待见他。
延庆公主都不敢扑到漂亮妹妹怀里去享受一下又香又软的拥抱了,怕让她不如现在这么漂亮,只敢端个凳子在她身旁坐着,时不时给她扯一扯略微起皱的衣袍。
延庆公主想给全天下人炫耀自己有个好乖好听话的漂亮妹妹。
她心直口快,怼徐贤的时候都没住过口,平时更是想什么就说什么,脱口就是:“你今天陪我……”陪我去参加修花萼楼的宴席吧。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那些参加宴席的臭男人肯定也会喜欢这个漂亮妹妹的!不行,这个漂亮妹妹不可以不干净!她要留在身边和自己玩!
延庆公主心念一动,瞬间改口:“你今天陪我玩,待会儿我送你去见见你的同伴,你和他说清楚这件事,然后明天你继续陪我玩啊。”
易桢眨眨眼睛,还没说话,延庆公主就给她许好处了:“你身上有没有什么隐疾?比如说爱咳嗽、下雨天腿会痛之类的。你留在我身边我就给你治病!”
易桢瞬间心动。
她身上若是真的有北幽宫廷中的绞心蛊,延庆公主就算没有绞心蛊的解药,至少也听过这玩意,能给她指条明路。
延庆公主真是大好人呜呜呜,希望她以后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易桢不确定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这个蛊毒,因此也没有明说,只是说:“我也喜欢公主,愿意陪着公主。家母遗言说我身上有几种蛊毒,但没说完就去了,我这次来上京也是专门来碰运气的……”
延庆公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蛊毒?祝由科?你不确定自己身上有哪几种蛊毒?有蛊纹吗?我看看。”
易桢连忙摇头,顺利阻止了想上来扒她衣服的延庆公主。
延庆公主说:“我府里有很好的祝由科大夫,你去看过你的同伴就直接回我的公主府吧。我让蒋虎陪你去,路上不会出事的,大家都认识他。”
有一说一,“陪延庆公主玩”这件事真的挺轻松的。
因为简单来讲就是两件事情:“陪她吃饭”、“陪她睡觉”。
延庆公主一顿中饭摆了巨大一个桌子,菜单列了几十行,要说味道就是好吃味。
吃完饭给她念话本,念完就陪她睡觉。
睡到下午两三点起床,她还精神奕奕地给易桢又补了妆。
接着易桢就乘一架很低调的马车出宫去了。
据红衣壮汉蒋虎说,李巘道长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养个两三个就完全没问题啦。
易桢真的好奇祝由科是怎么发挥功效的。蒋虎还给她形象地解释了一遍。
简单概括,“转移伤害”四个字。
本来伤在你身上,转移到别人身上。或者本来伤在你身上,大夫用阴沉木和其他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捏个小人出来,然后把伤转移到小人身上去。
蒋虎说完这个,他们的马车刚好路过一户人家的后门,那后门外拴着个人,脏得看不清脸。
于是蒋虎就顺便拿那个人来打比方了:“你看那个人,他是个奴隶,犯了错,主人就把他的锁骨打穿,栓在门后面让他受罚。虽然他现在动不了,但是只要祝由科起作用,他的伤害大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他又一点事儿都没啦。”
易桢有点发怵,声音都有点变了:“太残忍了吧,这是犯了什么错要被这么拴着。”那伤口好像都腐烂了。
蒋虎不在乎地说:“这还好啦,又没死。只是打穿锁骨,又不会大出血、又不影响走路,就是略微有点痛,公主有时候不舍得杀人也会这样啊。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们又不是奴隶。”
易桢:“……”
还、还是尽早从延庆公主那里脱身。
说起来,延庆公主好像有点根深蒂固地看不起奴仆婢女之类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个昭王父亲言传身教的。
就连徐贤,她好像都有点微妙地嫌弃他。
易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感觉。
延庆公主好像认为徐贤对她有点意思,她既有一点点自得,又明确自己绝对不会如他的愿。
因为徐贤是宦官。不仅是她看不起的奴仆,还是天残地缺的奴仆。
……至于这是不是女儿家莫名其妙的害羞和“明明喜欢就要说讨厌”,易桢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