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祖传的月牙印, 那相同的位置, 闻月本不该认错。
可因心而今十七岁,分明与闻昊对不上。
更何况,闻月也不敢信……
眼前那嗜杀之人竟有可能会是她日思夜想的亲弟闻昊。
傍夜。
因心一行三人,带着闻月在定宁城外的破庙内落脚。
因心想要闻月死, 利用她刺激谢翊, 让谢翊痛苦不堪。
可在谢翊来之前,因心还要保着她一条命。
他掰了一半的馒头,分给她:“吃了。”
破庙内点着御寒的火,火光映在因心的脸上, 让他的五官渐渐在闻月眼前变得鲜明。
一时间,闻月竟发觉,面前的少年竟是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
那眉眼、那唇峰上,皆是父亲生前的影子。
她怎么、怎么就在从前没察觉呢。
她望着他出神。
因心见她不接,冷声道:“你若不要,那便饿着。”
听后,闻月飞快接过去,木讷地咬了一口那白面馒头。
见她对自己毫无防备,因心竟是一愣,“你不怕我下毒?”
“不怕。”她自如道:“谢翊来前,你不会杀我。”
“国师聪慧。”
闻月细细咀嚼着那馒头,出声问:“因心,你是否错报了年纪?”
他闻言一顿,眯起眼:“为何这么问?”
她未答,只是抬眸端详着他的脸,眉头蹙地愈深:“先前在宫中,我曾问过你一回年龄,我记得,那时你说你已是十七。可我曾为医者,瞧你面容,试你骨相,皆像是十四五的年华。”
“这很重要吗?”因心笑,“我而今年岁,与我要杀你无关。”
“可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她满眼恳切,他却懒得理会她,继续啃馒头。
衣角蓦地被人拽了一下,再抬头时,因心看到一双布满哀求的眼。
闻月眼眶微红:“因心,你能告诉我吗?”
瞧着她满眼的乞求,不知为何,因心心头一顿,像是漏了口气。他本不该对她生出怜悯,但思前想后,这女人终究是要死的,让她死个明白也无碍。
因心咬了口馒头,没看她:“既是你两日内,终归都是要死在我手上,那我不妨告诉你,我确实未有十七。进宫那会儿,掌事太监给改了年岁,生辰年岁已记不清了,左右该是十四五岁的光景。”
耳边“轰”地一声。
闻月心间最柔软的那一处,开始不断塌陷。
他话音刚落,眼泪已不自觉地从她眼眶中逼了出来。
她将他的衣袖抓地更紧:“那你祖籍何处?”
“不知。”他说:“有记忆以来,一直生活在上京。”
“那你家中可有亲眷?”
“忘了。”
她急忙问:“怎会忘了呢?”
他咽下馒头,回她:“儿时经历过一场变故,摔坏了脑袋,不记旧事了。”
听完,她捏紧他衣袖的那双手松了松。
因心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对着最恨极的谢翊身边人,稀里糊涂地说了那么多。
他嫌恶地挪了挪身,与她隔开一丈的距离。
然而,因心方才坐定,她已再次凑到了他身边。
未等他反应,闻月便飞快捏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捋,令他左臂全然暴露在空气里。
闻月再次见到了那个月牙印记……
那月牙印乃是用上好朱砂描绘,形状、色彩皆与记忆中一致。
甚至仔细观察时,她依稀能见那月牙印最下方,多处的那个角。
那是闻昊儿时吃痛挣扎,父亲不慎滑拖的一笔。
这是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仿造出来的。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少年在宫中长成,行事狠戾,最厌恶拖泥带水。而今。她不断试探着靠近,又不顾反对主动碰触,已接近他耐心底线。
暴戾的脾气禁不住,已有爆发的态势,他一把捏住闻月下颌,再次将手伸进她的脖颈里,捏住:“你这疯女人,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她眼中木然,像是个没了灵魂的人。
因心下意识垂眸向她,却不知是火光映衬,还是他的错觉。
他竟发觉,当下,她的眼中竟是蓄满了泪的。
她定定望着他,神情之中,全是伤痛:“你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进了宫,怎会成了如此模样?你父母姊妹要是知晓……定会是心疼的呀。”
闻言,因心心头一滞。
自重生以来,因心利用前世记忆,步步为营,一路攀至皇后跟前的高位。这一世不再如前世,旁人对他的目光中,除了恐惧、崇敬,再无其他。可如今,面前女人竟用一双充斥怜惜与慈爱的眼神望着他……
这是两世为人的他,从未感受过的目光。
若换做前世,庸碌无为的他,碰上旁人如此怜悯兴许会觉得感动。可历经惨死的结局,这一世,他只想要将旁人踩在脚底。
因此,他想也没想,猛地推了她一把,寒着声线说——
“滚开,别同我玩这些虚与委蛇的把戏。”
因心走出破庙。
望着他孤独离去的背影,闻月眼中热泪夺眶而出。
十多年未见,她做梦也想不到,她日思夜想的亲弟竟会变成如此模样。
她并不嫌弃他如今模样,她只是心疼,心疼得不能自已。
她不清楚前世父亲带她离开上京后的几年里,闻昊到底经历了什么,竟会被卖进宫做了太监,成了皇后派在七皇子身边的细作,成了七皇子的娈童,被人虐待至死。
而今世,他又该是含着怎样的怨恨重生,又是如何一步步爬到现在位置。
她曾听闻,因心能得皇后赏识,是因在皇后受刺之时,一口咬破了刺客颈间血脉,叫人当即毙命。该是怎么样的走投无路,竟会叫他选择了这么一种招揽皇后注意的方式。
关于因心的一切细节,她都不敢多想。
因为只消稍稍思索,便能感知到,他一定受了旁人无法知晓的苦难。
胸口疼得发慌,闻月静默地流着泪,难堪地想……
要是当初,父亲带走的是昊儿便好了。
那样他便不至于遭受那么多的苦难,经历过江南美好春景,人性的温暖光辉,他定会长成翩翩公子,叫旁人称羡。
可一切的一切,却在她同父亲离开,将他托付给所谓的“贵人”时,落了空。
闻月心知,闻昊成为如今模样……
是她造下的孽,是她欠他的。
因心再度返回庙中时,已是深夜。
见随行二人仍在门口守卫,而那疯女人也已躺在草垛上睡着。
因心方才走进里头,靠在一根廊柱上闭上眼,准备浅眠一会儿。
睡意惺忪之时,因心恍惚感知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靠近自己。
因心的记忆中是没有母亲的,可此时此刻,那双手柔柔的,竟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素未蒙面的母亲。自来性格暴戾的他,是极为厌弃母爱的,甚至他还有些恨那两个生下他的父母,恨他们生下他,却遗忘他,要他两世皆过得那般辛苦。
可奇怪的是,此刻,梦中那温软的手,却叫他意外地不想推开。
他甚至……有意沉沦下去。
长久后,经过一番心里挣扎,因心终是皱着眉,睁开了眼。
待到认出他跟前女人的容颜时,他不由危险地眯了眯眼。
初夏的夜,狂风带着冷意裹挟而来,将破了洞的窗户纸吹得窸窣有声。
彼时,闻月正蹲坐在他的跟前。
正是冰冷的夜,她却只着了单薄的衣衫,至于白日里那件厚重的斗篷,竟意外地跑到了他的身上。
今夜,因方才梦中联想及母亲,因心情绪渐渐平复,不似白日那般暴戾。
他捏着那件斗篷,“你想做什么?”
“我担心你冷着。”她支支吾吾地。
“你为何对我如此?”因心眯起眼,冷嘲她:“你是想借此活命?叫我不杀你?”
闻言,她只是摇头笑了笑,“这是我欠你的。”
抬起眸,她望进他的眼里,口气笃定:“便是我这条命,都愿意给你。”
因心觉得这女人奇怪极了,“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可他问她,她却又沉默不说话了。
她垂着脑袋,像是悲伤难过极了。
侧眸望去,因心甚至还能瞧见她眸中澄澈的水光,泫泫欲泣。
因心心中一沉:“你可是什么都能为我做?”
“是”。
“那好。”他捏住她的下颌,迫她抬起头来:“若要我饶过你的命,也不是不行。不若……你帮我杀了谢翊,我便饶了你如何?”
她闻言一顿,沉默良久,方才说了句:“抱歉。”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只说:“旁的事什么都能答应,除却谢翊。”
因心冷哼一声,猛地一抽,嫌恶地松开她的下巴:“你这疯女人,真是会演戏,说得跟真的似的。面上看着似乎愿意答应我一切,原来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呐。谢翊谢翊,又是谢翊,世人眼中皆只有睥睨天下的辰南王,只看得见他人前的光,看不见他背后的暗,更无人知晓我因心一人的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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