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光一直抬眼看着高台,看见她提着东西从宿舍出来,便指尖夹着烟弹烟灰,稍微侧头和身边几人说,“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女同志名节是大事不容谈笑,你们在她面前收着些话。”
他说这话时候也没什么起伏,话也不重,但是旁边几人无端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知道,方才是我们不对。”
陆承光点点头,“不耽误你们时间,去做饭吧。”
陆承光说完抬脚朝台阶那边走,他身边的几个男知青立马低头溜走,不再偷偷看热闹。
陆厂长的热闹,看不起看不起。
他嘴角含着烟斜着,看着她时常是眉目温和嘴角斜挑起弧度带出笑意,清若一边朝他走一边偏偏头,总感觉陆承光同志这个样子,和第一眼印象相距甚远。
到了她面前,陆承光伸手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软着声音问她,“重不重?”
清若摇摇头,“不重。”
陆承光这才提着颠了颠,包着硬纸,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他也没有和他客套推辞想法,直接问她,“什么东西?”
清若知道这人直接,没成想性子直接成这样,她下来时候心里还想着他如果拒绝不要她该怎么说服他收下。
没成想完全用不着,人家看见直接就伸手过来了。
她不知道被哪个点逗笑,就是觉得很好笑,弯了眉眼,声音带上了甜丝丝的糖意,“油撒子、芝麻饼、桂花糕。一样买了些。”
陆承光惊讶的挑眉,小娘们对他也太舍得了吧。
瞬间感觉被小娘们浓厚的爱意包裹,轻抿了下唇思考什么时候来下聘礼比较合适。
“自己留了没?”陆承光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太多了,感觉她自己没留。
清若笑得软绵绵,又乖又娇,“留了些桂花糕,够吃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她这么仰着下巴专注的看着自己,又含着笑意,声音甜滋滋的说‘都是给你的’,陆承光感觉胸腔突然震了一下,指尖又痒又麻,指尖夹着烟摩搓,忍不住温柔叹息,“你这小娘们。”
清若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肉眼可见从脖颈上一路往上蔓延绯红,眼睛水光润亮,又气又羞的口气,“陆承光同志!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人。可是最后三个字她都说不出口。
陆承光被她这激动的情绪搞得有些蒙,她这气鼓鼓小脸红扑扑的模样他又爱又怜,舍不得惹她恼,立刻问道,“我说错话了?”
“对不起。”陆承光这认错十分迅速又真切,根本没有平生第一次和人道歉生疏。
清若羞得想哭,耳朵烫得不行,她想转头就走,可是看着他着急得好像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模样她又有些不忍心。
只能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才别开头不看他,鼓起勇气诺诺开口,“你,你别那样称呼人。”
陆承光紧紧皱着眉,又急又气,气自己是个泥腿子糙老爷们,说话也能惹她气。
听见她开口一边反思自己说的什么一边答应,“好。我改。”
话说完,也想起来自己是说了什么惹了她生气,小娘们?
不能用这称呼?
陆承光作为一个前27年打过交代的女性不是长辈就是亲戚,压根没有称呼其他女性的机会,哪里知道规矩这么多。
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哄着她开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叫,就是听别人都这么叫……”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到一半停下,还是因为他没好好念书,没考上高中,没文化,说话她不爱听。
陆承光低头,心里酸胀,想到她刚才气得脸颊红扑扑的样子,没了激动,低低道,“对不起啊。”
清若被他这模样弄得一下子眼睛就热乎乎的,他是真的有些傻,不是她觉得。
她嗓子都是涩的,“我不是怪你,你别道歉啊。”
他那么高一个人,低着头的模样看得她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不舒服。
陆承光这才稍微抬起头来,看她的表情,见她是真的不气了,才扯了扯嘴角重新扬起笑意,温声的哄着,“那你们城里都是怎么称呼的,我以后就怎么称呼你。”
最寻常的,自然是叫徐同志。
清若刚想开口,陆承光像是已经看透她的想法,“小徐同志?”
说完自己就摇头,“不行,大家都这么叫你。”
他这话就有些赤果果的试探了,说完他自己也紧张。
紧紧盯着她,眼睛都不眨,生怕错过她每一个反应。
清若敛眸,视线下垂,不敢看他,屏着呼吸,尽量平稳自己的语气,“家里爹娘哥哥们叫我小妹。”
她自己不知道,通红的耳朵把她卖了个干净。
陆承光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去,勾了勾嘴角,沉着声音咬着音逗她,“那,你是不是该叫我哥哥。”
在她震惊抬眼时,陆承光挑开眉眼,低醇的嗓音里像是裹着蜜糖,“乖,叫一声。”
他和她站在一起,有太阳时候,他像是下意识更像是本能,老是让她站在背光面,自己迎着阳光。
夕阳的余晖落了他满眼,里头衬着她的身影,印满了整个夏天。
炙热却无与伦比的绚烂。
她突然笑开,顶着热得要冒烟一般的脑袋,轻轻含唇,带上了她似乎从未有过的撒娇,不讲道理,“那不行,那你叫我姐姐吧。”
他的视线牢牢定在她脸上,似乎想用目光为刻刀,把她一丝一毫刻进自己心里。
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她的所有要求,不管多无理,或只是她的调皮。
已经没有底线的纵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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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只要你开心,
不讲任何道理。
——【黑匣子】
第30章 七十年代娇宠记(10
三个月时间,清若已经完全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村里小学一周一天假,遇上清明、端午这些节日就看公社那边学校的统一安排。
村里小学从一年级到四年级,一、二年级一个班,三、四年级一个班。五六年级和初中则是在公社的完小去读,考上高中就到县里去读。
小学里她是老师,只负责上课,另外还有校长,校长是公社安排的,也上课,不过主要负责的是公社那边完小给出的安排落实到小学来,例如学生的课本购买、四年级学生到完小的升学考试这类。
还有一位是学校的教员,这位是县里教育局安排的,也上课,但是主要负责学生的安全工作、以及每周一次的思想政治宣传会。
两个班学生一共37名,人数少,教起来并不累。
一开始刘国厉和她说每个班都有几个刺头学生,不服管教,喜欢欺负小同学,可能会比较头疼,清若做好了充分的对应准备,结果发现这些同学都挺乖的。
一开始她不知道原因,但是学生乖是好事,没必要深究,没了几个捣蛋鬼故意捣乱,第二个月月考两个班的平均成绩都有提升,不仅校长高兴,大队里也挺高兴,再有就是学生的家长们。毕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送了孩子来读书,自然希望成绩好。
学校只开了语文数学两门课,但有好学的学生,听过几次清若的英语朗诵也想学。
现在村里条件逐渐好起来,家里劳动力多的也不需要小孩子随时帮忙做家务。
家长虽然听着孩子说不太懂英语这玩意老洋文有啥用,但是听大队长说学学是好事,便统一商量了之后让大队长来和清若商量。
能不能每周一三五下课下午放学之后再上一节课,给想学的孩子教教英语。这话是征询意见,因为多上的这些课是没有公分的,小学里老师的公分本就不算高。
清若来学校两个月,原来家里孩子整天和同学打架的现在安分了,好久没被其他家长来上门要说法;原本家里孩子就比较乖巧的学习成绩有提升,现在这些家长自然敬重她。
现在中午没有睡午觉这个习惯,小学里下午一点半就开始上课,四点就放学,多上一节课也才到五点。
这些孩子想学,清若自然尽力,因为公社那边没有英语书,她开始的几天就带着学生们自己写,也算先让他们练练手感。
也是那时候,发现了原本几个刺头学生突然不再调皮捣蛋的秘密。
这时候每家孩子都多,敢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欺负同学的,基本上都是家里还有哥哥的,还要哥哥给力,被其他家哥哥找麻烦也不怕那种。
清若那天带着几个孩子在教室里抄英语书,没成想撞见了那几个刺头孩子被几个哥哥轮番教育的大场面。
大致意思就是:徐老师好心好意浪费自己的时间给你们开英语课,你们必须捧场,不仅要捧场,还要好好学,带着其他同学都学,敢不好好学,但凡他们听到课堂上搞小动作,回去就是棍棒伺候。
清若站在背角处,那几个正在教训人的哥哥,一半都在炼油厂上工,还有几个看着年纪相差也不大。
这些人往前和她根本不认识,若是为着收拾自己的弟弟要好好读书,也不会等她来当老师才开始收拾。
清若抿唇笑了笑,眼里星光璀璨,没出声,脚步轻轻从后面绕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