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泡个澡,把红色儿的内裤换上,再不是那裆里补了七八块的烂抹布内裤,那还不得馋死贺译民?
“妈妈, 我能带着我的小裤叉儿吗?”贺炮头上兜着邓翠莲给他的小裤叉儿,缠在陈月牙的屁股后面, 不停的问。
“可以可以,现在到外面去等着, 我给你们准备干净衣服。”陈月牙说。
冬天呐,从线衣到棉衣,在到外面的大罩衣,一人身上穿着一套,还得给他们备一套新的,搓完澡之后出来换上。
钢厂后面就是劳改农场,那地儿风也大,一人还得准备一块头巾包头,要不然,才泡的热热的,出来给风一吹,准得感冒。
“妈妈,我不想泡澡,我怕……我怕炮哥哥要喝洗澡水,还怕他拉肚肚。”超生对妈妈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这小丫头跟贺斌贺炮一样,也是头一回泡澡堂子,孩子对于新奇的事物当然有所好奇,是难免的。
“到时候妈妈带着你们仨,好好泡,不怕!”妈妈这就是骗人了,因为进了澡堂子,仨男孩儿肯定得跟着爸爸。
超生顿时咧开嘴又开始笑了:“还可以揉妈妈的……”手才放上妈妈软乎乎的胸膛,就被无情打落了:“不可以。”
妈妈在准备大包小包的衣服,超生出来一看,仨哥哥站在门口,也在急吼吼的等着泡大澡呢。
她能想到的会发生的事儿是什么呢,就是贺泡要乱喝澡池子里的水,喝了会拉肚肚,小孩子想不到太多,但超生已经足够努力的去想了。
而且,既然福妞说了贺炮,那超生今天就会把贺炮跟的紧紧儿的。
提醒他不喝澡池子里的水,确保他不拉肚肚。
不,应该是从现在开始,她都会把炮哥哥跟的紧紧的。
哪怕是周末,爸爸也得去趟派出所,谁叫他现在已经升任所长了呢,满胡同儿里,谁不羡慕超生有个进出都挎着枪的爸爸。
“赶紧,一起去澡堂子。”贺译民把斌贺炮往两边一架,跑的跟打仗似的。
毕竟他工作忙,要抽出时间去泡个澡可不容易。
“炮哥哥,不能舔手指哦。”超生在妈妈的背上,也是随着妈妈的脚步给踮的摇摇晃晃,忙里偷闲说。
舔了手指也会拉肚肚,这可要不得。
小闺女对这仨男孩儿来说,是他们的妹妹,但在某些方面,对于每天疲于照顾四个孩子的陈月牙,却有着非常大的帮助。
就比如说,贺炮这个舔手指头的毛病,陈月牙为了治这个,专门给他买了些黄莲膏涂手,黄莲膏那东西本身能吃,不怕他吃进去,涂在手上,手指头一苦,他可不就不吃了?
她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给贺炮涂黄莲膏,从兜里摸出来,专门就给这孩子涂上了。
“手好苦哇,呸呸呸!”贺炮不由自主舔一下,立刻叫了起来。
钢厂是贺译民原来的单位,他来的时候向来要在保安处问问,看他爹贺晃他们在不在,要在,他就不进去了,得躲着贺晃和书记宋清明那帮人。
前阵子贺译民只是个片儿警的时候到这门口,钢厂的保安还爱理不理的。
现在他鸟枪换炮,当所长了,几个保安远远看见他就迎上来了:“老领导,今天来泡澡啊,澡堂里没您的老熟人,快进去吧。”
就连几个孩子,保安们都夸一声:“这几个孩子可真帅气!”
看贺译民回头笑,还得赶紧敬个礼:“老领导,走慢点!”
到了澡堂门口,大家还没进去呢,又有人从后面问话了:“译民也来泡澡啦?”
贺译民回头一看,是钢厂的厂长胡进步,于是腾出手来跟他握手:“厂长您好,我来泡个澡,您也来泡澡。”
胡进步摸着自己的肚子:“泡个澡就是舒服,就是咱这县城里就这一个澡堂子,人忒多!我已经退休了,你就甭喊我叫厂长啦,喊我老胡就行了。你看看,现在都没人跟我打招呼了,毕竟不在岗了嘛。”
人情冷暖就在于这儿,胡进步是厂长的时候,来泡个澡,围着说话的人当然多,但他现在退休了,因为跟宋系又不是一帮子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个落魄的孤老头儿。
一般人除了点个头,也不会跟他多说啥。
这不俩人正说着呢,一人跑过来了,说:“老领导,你爱人又跑出去了,我看她好像往废弃的劳改农场那边去了?”
胡进步的儿子,在大革命的时候因为写了控诉革命的诗,被抓在劳改农场里改造,结果去年生了场病,死那儿了。
所以,他爱人在儿子死了之后,时疯时傻的,总爱往劳改农场那边跑。
这要胡进步还没退的时候,当然有人帮他去找,但他不退了嘛,所以胡进步说让保安们赶紧找的时候,保安就犹豫了:“咱现在值岗的人手不够,要不,老领导您报公安吧,公安也可以帮您找人。”
公安?
贺译民不就在这儿?
“译民,咋办,你去找找你胡婶儿,她最近脑子不正常,老往外跑,唉!”胡进步说着,把自己头上的毛巾也给摘了,得赶紧去找人。
自从76年全国停止革命,劳改农场也被废弃了,而贺译民呢,作为公安,又是对着老领导,人当然非找不可,所以他说:“小帅小斌小炮,你们跟我走,月牙,你先带超生进去泡澡。”
“不要,要跟着爸爸。”超生立刻说。
“丫头,劳改农场那边风大,你个小丫头不能去。”贺译民还以为闺女是想跟自个儿呢。
结果超生却说:“让哥哥们跟我一起泡澡澡我就不去。”
原来是为了不离开哥哥们啊?
“哥哥们可不能跟着你泡澡,因为他们是男孩儿。”贺译民解释说。
“那我就跟哥哥一起走,我也不要泡澡澡,澡堂的水是臭的。”超生开始了无理取闹。
陈月牙把孩子们的衣服丢到女澡堂里,出来说:“行了,咱们全家一起去找吧,胡婶婶人不错,这把忙我们得帮,找个人嘛,多大的事情。”
因为老领导退休了就不帮忙找人,因为贺译民当了所长就点头哈腰,钢厂这帮势利眼,从上到下简直坏透了。
陈月牙觉得,就算钢厂再大,照他们这么搞下去,早晚有垮掉的一天。
要钢厂不垮,让那帮势利眼横行一辈子,那才叫真正的老天无眼。
得,一家六口来泡澡,澡没泡着,又得出去找人了。
劳改农场的风是真大,得亏一人头上包着一块头巾,尤其是超生,绿底红花儿的大棉袄,再包一块红头巾,活脱脱一个转娘家的小媳妇儿。
“进去之后,每一步都要小心,因为这个农场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进来过人了。”贺译民给几个儿子说。
帅斌炮当然答应的好着呢,超生也要跟着他们跑,陈月牙就有点担心:“还是别让孩子们乱跑吧,让他们在一个地儿呆着,要不然,一年多没进来过人的地儿,我怕不安全。”
“是孩子就总会长大,咱们小时候天天在山里头,啥没经历过,你跟着孩子们,我一个人去找。”贺译民说。
孩子嘛,总得放他们跑,只要盯着就行了,你老圈着,他们怎么长大?
“胡婶婶,你在吗?”进了废弃农场,贺译民招呼着贺炮,就让喊了起来。
贺炮的大嗓门儿,在这个废弃的农场里,一声声喊出去,那都是回音。
“胡婶婶,在就应一声儿。”
“胡婶婶!”
还没落雪,树叶飘的满地都是,几个孩子跑一圈儿都跑累了,得亏陈月牙准备的周全,怕孩子们泡澡的时候饿,背着几个大馒头,这时候一个孩子掰一半儿,他们边走边找人,有馒头啃着,总不会饿。
找了好多地方,看到有间没了窗户的屋子里有个人影子,陈月牙让斌炮和超生站在原地,自己进去看,那是不是胡婶婶去了。
贺斌个飞毛腿,没妈妈盯着,刷刷刷,整个农场都转了好几圈儿了。
超生是一直跟着贺炮的,亦步亦趋,他走哪儿,超生就跟哪儿。
“超生,为啥今天总跟着我呀。”贺炮因为今天超生一直跟着他,觉得自己可美了。她平常最喜欢跟的是贺帅,毕竟贺帅是一直留在城里,而且最聪明的那个嘛。
“因为哥哥干净,哥哥还帅!”超生违心夸赞说,其实这是最脏的一个哥哥。
贺炮没觉得自己干净啊:“我的衣服最脏啦,你看走眼儿啦,最干净最帅的是贺大帅。”
“炮哥哥只要不爬垃圾山,也会变干净哒。”超生嘴巴甜甜的,肯定的说。
“真的嗷?明天起我就不爬垃圾山啦。”贺炮狠咬了一口馒头,嗷的一声说。
妹妹其实想不到那么多,给妹妹夸帅,贺炮的心里可美了。
毕竟向来没人夸过贺炮帅,这会儿就是跑的时候,他都注意了起来,尽量不去踩脏的地儿了。
那不,看到一片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落叶地对面的屋子里有个人,贺炮觉得那是胡婶婶,就想跑过去,刚一踏步,超生一把把他给拽住了:“哥哥小心呀!”
贺炮带出去的土砸在那片叶子上,叶子簌啦啦的响着,俩人看下面是绿色的,于是捡了块石头扔进去,哗的一声,这么一大片看起来是落叶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大水坑,枯了的落叶把整片水坑都给沾的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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