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妈一把扯过布,没说话,摔摔打打的进门去了。
孙自敏站在巷口,气的怔了半天,才对陈月牙说:“你们都觉得我婆婆是个好人吧,可看看她怎么对我,月牙,我都三年没给自己做过新衣服,就因为没工作,这老太太防我就跟防贼似的,我的内裤都成抹布了,张刚还老嫌我的内裤烂,破,狗都不兴兜它,你就说说,那新内裤是自己能变出来的吗?”
“快回家吧,风里冷,你的衣服太单了。”陈月牙也不知道自己该咋安慰孙自敏,只能这样说。
事实上,就现在来说,一年能做一身衣裳,对于没工作的城镇妇女们已经算是稀罕了,陈月牙穿的还是两年前的衣服呢。
毕竟丈夫要工作,孩子要学费,家里开支不够,能省的是谁,可不就是女人们勒起裤腰带?
回到家,陈月牙给几个小崽崽们做饭时,心里想的,当然还是罐头厂的事情。
说实话,不止孙自敏三年没换过内裤,就她,内裤上也是满满的布丁,钱啊,就没个不愁的时候。
有时候陈月牙也想把那三千块存款拿出来花,但是,闺女能不能一直说话,她瘦成那点小丁丁的样子,毕竟她天生骨子弱,还是怕她万一哪天又说不出话来?
挣钱,还是得继续挣钱啊。
今儿是周末,贺译民回来的也早,俩人一起做饭,陈月牙就说起,自己想让那个罐头厂一年四季都开张的事儿来。
毕竟只这样,她才能一直有钱给自己,给孩子们花。
“罐头并不难做,关键得有果子,苹果,梨,桔了都可以做罐头,你要认真想做也不难,那咱们就下乡去看看果子,再跟街道讲讲这事儿,把罐头厂认真的办起来。”贺译民说。
说起这个,陈月牙才想起来,贺译民自打醒来她还没回过娘家呢。
她娘家在程家庄,庄子里的人都姓程,只有她们家一户是姓陈的,张芳和陈建国在村子里是独姓户,村里人排外,他们俩口子在村里其实很受欺负的。
而程家庄,正是个产果子的大庄子。
回去转一趟娘家,让程家庄的人都知道贺译民当了公安,顺便再看看那边的果子,要真的好,不行全收购来,然后让罐头厂一年四季都生产罐头?
“不行就明天吧,咱去转趟娘家,顺便到程家庄看看果子去。”陈月牙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连忙说。
“行,我也好久没见过老丈人了,是该回去看看了。”贺译民也笑着说。
回程家庄,得翻一座大山,几个小崽子还太小,要走当然是走不动的,不过贺译民有办法,他到居委会借了一辆三轮车,就把小崽崽们全拉到里头了。
陈月牙准备了一罐奶粉,半包大白兔,两双老布鞋,再加一瓶罐头,再把几个小崽子往三轮车里一拉,这不就齐活儿了。
贺帅最近有了一个新宝贝,就是一根在垃圾山上翻到的圆珠笔的笔芯儿,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罐头瓶子,用肥皂治了一瓶泡泡水,坐在车头处,笔芯往罐头瓶里蘸一蘸,嗖的一吹就是个泡泡。
三个小的对于泡泡这种东西,正处在一种极度迷恋的年纪。
所以贺帅吹出一个泡泡来,仨小的就要哇哇哇的大叫一番,要不是妈妈一直在板车下面喊,让他们几个消停点,总得有一个从车上摔下来。
从城里走程家庄,一路可不平坦,还得翻一座山。
眼看就要到山顶了,三轮车上山全靠人在前面拉,那可是很累的,贺译民虽然累的满头大汗,但还是使劲儿的往上拉着。
陈月牙想到后面推,给贺译民喊住了:“让几个臭小子下来给他爸推,你在旁边儿歇着。”
对哦,有三个臭小子,一天吃那么多,此时不用,更待何时,陈月牙把他们喊了下来,让他们推车。
三个臭小子下来,车不就轻轻的可以爬上山了?
不过到了山顶,居然碰见张虎,一个人提着一大堆东西,身边还有一条羊腿。
“译民,你是不是也陪媳妇转娘家?”张虎笑着说。
贺译民从兜里掏了一包烟出来,让给张虎抽:“你这也是陪媳妇转娘家去?”
张虎接过烟叹了口气说:“我大嫂,据说最近一直在上面替自己跑,要办一个罐头厂,想回老家看看果子去。”
咦,陈月牙才想把街道的罐头厂办好,这就出现竞争对手了?
“她想自己成立一个罐头厂?”贺译民笑着问。
张虎深叭了一口烟说:“是你后妈宋喻明替她跑的,据说是咱们县里唯一的一个试点私营企业,没办法,人家上面有人嘛,咱们县里的私营试点工厂,就是她的啦。”
“人呢?”陈月牙并没看见宋小霞和程春花俩妯娌啊。
“她们进山里采蘑菇去了。”张虎又笑着说。
“那我们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走。”贺译民说。
三轮车下坡的时候就比较轻松了,几个孩子坐在车里,车身本身重,它也跑的慢,陈月牙索性也坐进去了,让贺译民骑着车,捏着手刹慢慢的下车。
走着走着,陈月牙突然想起件事情来:“小炮,你们上回来家,那野萝卜是不是就是从这山里头拨的?”
贺斌和贺炮是一人拨了一颗人参,但贺炮早忘了那一茬儿了,只有贺斌还记得,伸手指说:“应该就是在那边的山里头,还有大马蜂窝呢。”
“要咱们再能找到两棵老山参该多好?几个孩子该添棉衣了,百货大楼里马上就要上棉花了。”望着密密的林子,陈月牙遗憾的说。
贺译民对此倒是很淡然:“我这个月工资带奖金一百块呢,发下来就给孩子们做冬衣。人参那东西哪是天天都能遇到的,赶紧走吧,咱早点下山。”
不过就在这时,超生突然哇的一声:“妈妈我怕!”
“三个哥哥围着你,我和爸爸一个跟前一个跟后围着你,你有啥好怕的?”陈月牙笑着问闺女。
超生也说不出来,她是林子里长大的,按理来说,一般的东西她不会怕,但不论动物还是植物,她都不怕。
她只怕一种东西,那就是野山羊。
那东西比人可敏锐得多,在林子里吃草,尤其爱吃人参,一吃一个准。
“路上有两只大犄角!”贺帅四周一看,率先站了起来。
贺炮嗓门儿更大:“那是山羊!”一只山羊,就在路中间。
闺女居然怕山羊?
而且还怕的瑟瑟发抖?
贺译民把车把式交给了陈月牙,捡起一块石头,本来是想把山羊给赶走的,一石头砸过去,山羊角大,脾气燥,居然顶着两只角的,冲着车抵过来了。
要说孩子野就在这儿,斌和炮可是农村长大的孩子,看山羊两只大角朝着他妈抵过来,贺斌直接从车上跳下去,就骑在山羊身上,掰上它两只角了。
山羊给人骑了,蹄子前突后翘,当然得把孩子给甩下来。
贺帅手里一个罐头瓶子,朝着山羊的脑袋砸了过去,贺译民拽住了山羊不停往后蹬的两条腿。
“山羊,看我!看我!”贺炮个大嗓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那就是,他小时候在村里爬山的时候,给野山羊追着抵过,情景之下脑子短路,他掏出小牛牛对着野山羊撒了泡尿,当时野山羊跟着那股子尿,居然跳到悬崖下面去了。
后来他外公说,山羊啥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人的尿。
所以他把裤子一脱,就给山羊撒了一泡尿。
甭看一只山羊,劲儿可大着呢,突然给淋了一头的尿,整个儿懵了,停下来开始舔尿,当然,贺斌也就从它身上跳下来了,贺译民也把它松开了。
贺炮这泡尿挺长的,撒着撒着,撒到了旁边的石头上,嘿,正在舔尿的山羊居然跟着那股子尿,四蹄前跃,砰的一声,把自己碰死在一块大石头上了。
这下可好,全家子一起,围着一只自杀而死的老山羊。
“这不算非法捕猎吧贺公安?”看了半天,陈月牙突然笑着说。
贺译民踩了踩山羊,确定它不会再动了,摇头说:“是它先动的手,搬车上吧。”
“妈妈,咱们是不是可以吃羊肉啦?”贺炮突然醒悟过来,嗷的一声。
贺帅眼睛也亮了:“羊肉啊妈妈,贼好吃的羊肉。”
陈月牙嗯嗯点着头,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悄悄跟丈夫说:“程春花提一条腿,咱有这一整只羊,我这个娘家回的比她光鲜。”
同在一个村子,虽然陈月牙不想比较,但是,她和程春花的被比较是绕不开的,程春花人在钢厂,有钱,转娘家的时候带找东西多,陈月牙的小虚荣,给只自杀的山羊满足了!
“要不,我再想办法给你找只自杀的野山羊?”贺译民听陈月牙这样说,才明白过来妻子转娘家时需要的那点小虚荣。
打只山羊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身为公安,严禁捕猎野生动物,这个是国法,所以,他只能等野山羊自杀,不能捕猎。
“算了算了,甭打不着再给山羊蹬坏了腰。”陈月牙连忙又说。
“我这腰也就在你身上才能使坏,一只山羊可蹬不坏。”贺译民一脸正经,声音低低的,踩着三轮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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