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二斌撇着嘴,三炮看起来也有点丧气,她又连忙说:“小炮捡的苦苦菜最多,也是个乖孩子,斌子更能干,跑的贼快,现在给咱背着超生,咱一起走。”
几个孩子顿时全开心了。
把床单往上面一盖,贺帅和妈妈俩抬大盆儿,贺炮力气大,提桶子,贺斌背着超生,这一家子,喜气洋洋的,就从林子里出来了。
“妈,蜂蜜能干啥?”贺炮说。
贺斌回头从超生的嘴巴上揩了些蜂蜜下来,吧唧吧唧舔着:“能吃,还能卖!”
“嗯,卖了就换钱,给你们弟兄仨买个高低床!”陈月牙说。
“嗷,一人一个床,再也不用闻贺斌的臭脚丫啦!”贺炮说着,提着桶子手舞足蹈,可惜脚下不稳,哐啷一声,桶子歪了,脏了蜂蜜,另外俩兄弟望着他,直嘶气儿。
“只要拿稳点就是好孩子,小炮,把桶子拎正了端端的走。”陈月牙于是说。
贺炮立刻拎端正了桶子,看着俩哥哥得意的笑:再亲的兄弟也会争宠呀!
农村来的俩妯娌这会儿正在家里做饭烙饼子呢。
邓翠莲悄声跟刘玉娟说:“大嫂,你看这院子这么大,我一直有个想法,反正他们三兄弟从来不红脸,也不吵架的,要不,咱跟二嫂说说,咱也搬城里来住,咋样?”
农村人嘛,前些年除了挣工分就是挣工分,日子压根儿没个盼头。
除非像贺译民这样,不但能当兵,而且人家在部队上能考军校能提干,提了干还能转业,要不然,就只有读书考大学才能进城。
但是,娃们在农村读书和在城里读书咋能一样?
贺雷和贺铮,一个学他爸,只喜欢搞什么嫁接果树,种果子,一棵树上给她结三样果子,苹果桔子和梨,一个也学他爸,喜欢改木头做桌椅,木工活儿干的贼溜,但就是不肯好好学习。
再看人贺帅,翻开作业本,本本上头字迹工工整整,每一篇作业,老师批的都是优等,邓翠莲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也想进城了。
她觉得在城里,她家贺雷和贺铮才能把学习搞好。
当然,她要进了城,她那俩娘家弟弟说对象都会好说一点,毕竟,将来靠着她就可以进城短暂的打点秋风呀。
刘玉娟正在烧玉米面糊糊,看邓翠莲一张张的从炉子上往下掸着饼子,刷的一声,把切好的土豆丝全倒进锅里翻炒了起来。
“那也得人月牙愿意,你难道不知道原来那个宋思思为啥跟咱家老二离的婚?”
“为啥,我听人说,咱二哥泥巴河里淌出来的,就喜欢二嫂身上的土味儿,宋思思对他来说,有点太洋气,他把洋的不要了,就喜欢土的!”邓翠莲说。
这话当然是宋喻明跟她说的,在宋喻明嘴里,贺译民就是一只只愿意滚在土堆里的泥猪,上不得台面。
“你以后少去钢厂打秋风,也甭听公公婆婆说的那些话儿,你自己说说,要娶个媳妇就断了跟兄弟的关系,你自己愿不愿意?老二是娶了月牙咱们才是亲戚,要他还是跟宋思思,咱们连这门都休想上,你是来的晚,没领教过宋思思的脾气,不知道!咱家老二,差点给她折腾疯过。”刘玉娟悄声说。
“那要不,我再给超生多绣两件内裤吧,我看咱闺女贼喜欢我绣的内裤。”邓翠莲想了半天,说。
刘玉娟终于也露了一丝奸诈的笑出来:“那就赶紧啊,我指望着你把我带进城呢。”
邓翠莲一铲子就指上大嫂的鼻子了:果然,她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就是不敢往外说,哼!
俩人正忙着呢,突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刘玉娟想去开门,邓翠莲一个箭步,简直快的跟那瑶子似的。
一看到贺炮提着满满一桶子的蜂蜜,邓翠莲连忙说:“赶紧赶紧,甭让人看见,都拿进来。”
“这么多蜂蜜,哪来的,咋办?”邓翠莲和刘玉娟俩齐齐看着陈月牙。
陈月牙揭开锅一看,一锅子金黄色的玉米糁子,再看灶台上,半铁盆儿的土豆丝,还有烙好的卷饼,这齐活的一顿饭,要只是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出来。
有妯娌在,就这点好,进门就可以吃热饭。
先抓了一大块蜂蜜出来融了,然后拌进了米玉糁子里头:“几个孩子在树林里捡的蜂蜜,咱们留着慢慢吃。”
邓翠莲的意思,其实是想问陈月牙再要点蜂蜜的,但是她给大嫂使唤眼色,想让大嫂张嘴,大嫂就是不肯接招。
得呐,既然二嫂没有给的意思,大嫂也不张嘴要,她一最小的媳妇儿,她敢说啥?
那还是多喝几碗粥吧,毕竟粥里有蜂蜜。
喝,使劲的喝粥,把蜂蜜带回家。
虽然邓翠莲估计二嫂不会给她蜂蜜了,但等她俩走的时候,一人一个罐头瓶子,陈月牙还是给她们俩一人装了一罐头瓶子的蜂蜜。
加上一人巴掌大的两块肉,这一趟俩人回家的时候又是满载而归,一想家里几个孩子看见肉和蜂蜜,不知道得乐成啥样,俩妯娌的眼睛都要笑挤到一块儿去了。
但是,粥喝多了,邓翠莲觉得自己就像个水壶,一走路肚子就晃悠,咣啷咣啷的,她的肚子晃悠了一路。
酿出来洗衣盆里满满一大盆的蜂蜜,就像琥珀似的,在院子里沉淀着。
超生当然是想抱着盆子吃,她还想坐在大洗盆里去吃,吃到天慌地老,但是蜂蜜这东西吃多了,人会觉得心慌难受,得亏陈月牙又给她灌了一碗粥,让她中午睡了一觉,才能解解蜂蜜的腻。
把几个孩子安顿到床上,陈月牙就得计划着去给几个孩子买床,再给家里买两张桌子了。
因为何向阳走的时候,把她前些年积攒的家具整个儿搬空了。
那三千块钱做为给超生看病的经费,当然已经存起来了,而买家具的钱,则是前阵子卖衣服赚来的。
“孩子们呢?”一阵沉而疾促的脚步声,跟股风似的,贺译民推开门进来了。
陈月牙努了努嘴:“个个儿都在床上睡着呢。”
“我这一天一宿没回来,你该着急了吧?”拧开自来水龙头刷刷的洗着脸,肥皂搓在脸上刷刷响,贺译民说。
陈月牙才不着急呢:“你是去忙工作,这我有啥可着急的?”
不醋不着急,还不骂人,贺译民真不知道,自己是咋找到的,这么个贤良温柔的小媳妇儿。
她不但不着急,把盖在大洗盆上的床单揭开,就给贺译民看超生从小林子里弄回来的蜂蜜。
“这么多的蜂蜜,咋能吃得完?”
“所以我想,咱们得想办法把它给卖掉,攒了钱,到时候上北京给超生看病啊!”陈月牙说。
“咋卖?你现在出去卖东西,我怕影响不太好。”贺译民顿了顿,说:“我现在是副所长了,干的就是协助治安队一起打击投机倒把。”
“啥,副所长?你才进去几天就当副所长了?”虽然贺译民说的轻描淡写,但陈月牙着实给惊着了。
他进派出所这才几天啊,就当副所长啦?
贺译民侧身扫了媳妇一眼,哑声说:“就为了你对我的不离不弃,能把孩子照顾那么好,努力升迁是必须的,我还得努力当个局长啥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你从一个植物人把我照顾到站起来?”
“你躺了十个月,人都说你活不过来,我才不信呢,我坚信我男人能信来,这不算啥大事儿,我得好好儿想想,怎么把那一大盆的蜂蜜给卖出去!”陈月牙喜滋滋的说。
这段时间治安办抓倒爷,抓二道贩子抓的更严了,城里每条街都管的严实着呢,更何况,她还得考虑考虑,怕人盯着她。
“先进屋,趁着孩子们睡觉……”贺译民声音一哑,轻轻抚上了妻子的肩膀。
陈月牙其实不想的,她都好几天没洗过澡了,特想到澡堂子里泡个澡,干干净净的跟丈夫睡一块儿,但架不住贺译民前天才弄过一回,弄的那么香,非得来一回啊。
老夫老妻,那种事儿别有味道。
超生这一觉睡的足,跟三个哥哥一起醒来,贺斌竖着耳朵,悄声说:“听,隔壁有声音。”
咯吱咯吱,隔壁那张破床响的挺美啊!
贺炮睡觉还往头上罩个内裤,也翻坐起来了:“我咋没听着?”
贺帅竖起耳朵一听:“走走走,都跟我一起出门儿玩去。”
“玩啥呀哥哥?”农村小伙对于城里的玩法一窍不通。
“捡香烟壳,跟胡同里的孩子们搧香烟壳玩呀,赶紧走。”贺帅说。
超生不愿意走,她吃蜂蜜还没吃够呢,一觉醒来又馋了,还想守着盆子继续吃蜂蜜。
贺帅可是个小人精,啥不清楚,知道隔壁在干啥,忙着要把超生拉出门,突然想起来,家里有昨天大婶儿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发糕,抓了一大块,掰开在中间夹上蜂蜜,递给超生了:“拿着,边走边吃。”
他们兄弟出门,当然还得去找香烟壳,香烟壳是分着大小的,捡到之后,大家围一块儿赌香烟壳,要有张玉溪的香烟壳,能风光整条巷子。
要有张中华的香烟壳,附近所有街巷里的孩子们,都得来膜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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