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卫国看了贺译民半天,大拇指竖起来了:“贺译民,你可是我见过最不好面子的男人,居然还能催着要奖励,得,我现在就去催这事儿,你等着吧,晚上我给你消息。”
一般的男人大大咧咧,忙了工作就顾不了家,顾了家就难免有点小器吧唧的,让人瞧不起。
但贺译民不是,他可是升官捞财两不误,小器的不得了,该占的便宜一分都不能少,偏偏人家走在政策内,你还拿他没办法。
给耿卫国揶揄了一回,看他把张大民赶着,亲自去跑奖励了,贺译民这才回家。
他早就知道付东兵跑自家去了,而且,也知道付东兵跟付敞亮俩父子之间似乎有很深的成见。
对于付敞亮那个人吧,贺译民其实也很迷惑。
超生说他跳厕所救人的时候,义无反顾,陈月牙说墙要倒的时候,是他一把贺雷给扔了出去的,而且,要不是他扑倒翠莲,还得有几条人命,可见付敞亮的临场预判是很准的啊。
那为什么在战场上,他会两次害死跟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呢?
熬了一天一夜,贺译民也晕乎乎的,但觉得万一领导在家等着,自己应该搞俩下酒菜招待一下,所以摇摇晃晃跟梦游似的,就跑到百货大楼旁边的国营熟食商店里,卖猪头肉和花生米去了。
不过,就在交票的时候,贺译民突然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只在他们公安内部流传着的,一张照片的侧面。
这人的鬓角上,长着一枚特别大的大痦子,就是类似于寄生虫的那种痦子。
身为公安,贺译民既然耿耿于怀想进县局,还是因为,他自信自己侦破案件的能力一流,能把案子办的比别人好的缘故。
就好比这个长着痦子的人,贺译民看过那么多卷宗,而且这个人的卷宗也只看过一次,但他只是一面之缘,就想起来了,这是个穷凶极恶,正在被全国通缉,只要抓到,就能奖励一台电视机的杀人犯。
这还不是个普通的杀人犯,他是个退伍军人,还是个上门女婿,在部队上干了十年,回乡之后,因为没津贴了,转业也没办好,在家务农,被丈人丈母娘欺压的厉害,于是冲动之下,干了五条人命。
用档案上的话说,此人反侦察能力极强,而且现在这个年月还没有全面禁枪,只看他的腰间,鼓鼓的一包,贺译民可以断定,那就是枪。
偏偏要命的是,贺译民把所里唯一的佩枪给张大民,值勤用了。而他呢,穿的还是制服。
不动声色的接过自己的东西,转身出门,跟杀人犯隔了一条街的往前走着。
那家伙时不时在回头看,手一直摁在腰上,显然,也注意到贺译民了。
这是城里头,拐个弯儿就是公安中央纵队分队的大门了,说巧不巧,付敞亮刚刚办好手续,背着自己的铺盖从大门里走出来。
贺译民一看见付敞亮,立刻松了口气:“隔壁那条街上,有个穿着黑背心儿,绒裤子,麻布鞋,鬓角有颗痦子的男人,赶紧跟着,我找个地儿换身衣服去。”
虽然付东兵一直觉得儿子不行,但是,现在贺译民孤立无援,又正好碰到了全国通辑的,穷凶恶极的杀人犯,还必须跟付敞亮打个配合才行。
所以,这俩人又走一块儿,办案子去了。
……
再说燕支胡同。
得到松鼠的超生,觉得自己的人生差不多要圆满了。
她都想好把动物园开在哪儿,甚至想好怎么卖票,用自己的动物园来赚钱了。
因为成衣厂给公安封了的原因,贺仝他们抓到松鼠之后就得赶回家种地,放羊,放瓜秧子,给田里浇水,给麦子打草,犁眼看要种的黍子去了。
陈月牙还没回来,贺译民也没回来,贺帅是家里的小大人,虽然不知道付东兵啥来头,但既然这个爷爷进家门了,而且跟张开一样穿的是军装,那当然得招待。
烟,他爸有,拿出来给摆上。
茶叶,家里眼看见底儿了,抽屉里找一张票,让斌炮去称,称回来就给大家泡上,泡的时候发现家里的茶杯不够,但是,王大妈和马大姐,还有王大爷,把自家的茶杯全端来了,这不就齐活儿了吗?
马大姐走的时候还得摸摸贺帅的脑袋:“看这小子,家当的有模有样。”
贺帅给那几个警卫一人让了一支烟,搬了个凳子,坐下来陪付东兵聊天儿。
当然,俩人的对话也就是你多大啦,读几年级啊,学习怎么样之类的。
超生和斌炮几个,则蹲在院子里,玩他们的动物园游戏。
在超生的规划中,动物园开张之后,得有个人收票,那当然是小帅哥,毕竟他会算账,还得有个人喂动物,这活儿交给贺炮,还得有个人打扫卫生,那是贺斌的活儿。
小孩子玩游戏,过家家嘛,当然特别认真。
但是,贺炮手不是粗嘛,粗里粗手的捏了一下,那只本来就被吓坏的小松鼠给贺炮捏了一把,突然一翻身,四只小爪爪紧蜷在一起,咦,看起来是死了。
“完蛋了完蛋了,你哥哥把你的小松鼠给弄死了。”付东兵忍不住开口说。
超生好容易得到一只小松鼠,就这么死了,按照付东兵的想法,她肯定要么哭,要么闹,要么就得打哥哥。
就贺炮也吓坏了:“小帅哥,我就轻轻碰了一下啊,这松鼠它就死啦。”
贺帅连忙把小松鼠抓了起来,不停的给做着人工呼吸,几个孩子脑袋团在一起,随着贺帅的呼吸一起呼吸着:“啊噗!阿噗!”
小松鼠软软的,纹丝不动,放地上也不跑,小爪子蜷着,四爪朝天,看得出来是真死了。
“看吧,死了吧,小丫头,就是你哥哥把它弄死的,你不气他,不哭,不闹他?”付东兵又说。
超生还没说啥,贺炮哇的一声哭了:“妹儿,我不是故意哒!”
超生站了起来,付东兵觉得,这小丫头应该要坐在地上撒泼哭闹打滚儿了。
结果她站起来,扬了扬双手,对着地上的小松鼠就吼了一声:“再装死我就把你吃掉!”
付东兵嗖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而且,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就连一直陪他一直等人的一帮子警卫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手都摁到腰上了。
小个小孩子,一只小松鼠,一个平常的下午而已,谁都不知道付东兵的脸色为什么刷的一下就变了。
小松鼠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依然爪子软软的。
超生还真把小松鼠抓了起来,挠了挠它的鼻子,又特温柔的说:“再装死,我真的要吃掉你啦!”她还故意闻了闻:“软软的小松鼠吃起来应该很香吧。”
然后再放到地上,刷的一下,小松鼠突然翻起身来,转身就跑。
显然,吃字把小松鼠真正给吓到了,装死的小松鼠给吓活了。
就连最聪明的贺帅,也才发现自己居然给只小小的松鼠耍了,三兄弟关门的关门,抓松鼠的抓松鼠,好不热闹。
付东兵倒是拎起板凳,就从台阶上下来,坐到了院子里,坐到了超生的身边。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松鼠是在装死?”他问的还挺认真的。
超生皱着眉头,目光一直追逐着四处逃窜,丢盔弃甲的小松鼠,皱起眉头说:“因为我哥哥只是捏了一下它,怎么可能把它捏死呢,它肯定是装的。”
“喔!”付东兵答了一声,摘了帽子,抹了一下自己的脸。
超生不经意的回头,突然看见付东兵在哭,又好奇了:“爷爷,你的眼睛还是不合适吧,看吧,风一吹你就流眼泪啦。”
“爷爷只是头一次知道,松鼠居然会装死。”付东兵语声喃喃的说。
事实上,在付敞亮很小的时候,男孩子嘛,也爱抓松鼠,而且,也曾经给他妹妹抓过一只松鼠,俩人一起玩的时候,松鼠也死了。
然后呢,付敞亮的妹妹哇的一声就开始哭。
偏偏付敞亮那家伙平常就怂,又爱说谎话,习惯性的死性不改,指着松鼠说:“爸,它是在装死,真的,我没弄死它,不信你看着,我能让它活过来。”
付东兵现在脾气就不好,年青的时候脾气更暴躁,一脚把那只死松鼠踢的远远儿的,然后给了儿子一大脚,把闺女抱起来就走了。
这都几十年的事儿了,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松鼠居然真的会装死。
其实很小的一件事情,但他一直记得儿子给自己踢了一脚,还倔犟的非得要跟他解释,于是跟在他身后的样子。
因为付敞亮还想解释,他又给了他一大脚,然后罚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个下午。
到现在,付东兵还记得儿子站在太阳下,垂头丧气的样子。
几个孩子把松鼠抓了回来,重新蹲到地上,乐呵呵的又去玩他们的动物园了。
但是付东兵的心里,那种难过和震惊,难受,是真难受。
他在二十多年前误解了儿子,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是自己错了。
这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错了。
再说陈月牙,带着邓翠莲,先是到信用社去跑贷款,信用社倒是愿意给她们贷款,但是,人家提的要求也特别的严苛,想要贷2000块的话,陈月牙就必须先把成衣厂修缮好,并且,人家还要实地考察,看她的厂子修理的合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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