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太爷有纸的交情,但绝不可能因为一点纸而破这样的例,这也是绝不可能的。
官,与吏所考虑的事是完全不一样的,官考虑的是往上走的,县令都是三年起,一般三年,上头有点关系的,都走了。但是吏却是在原地一辈子的,说是升迁那也不可能,他们就是一辈子的吏。生是这个县里的人,死也是这个县里的人。
吏可能比官本身,更在乎县里的事和人。当然,好的更好,坏的也更恶。主要还是他们本身看重的是什么,有人看重情义,也有人只重利,背着太爷,不知道干了多少夺田产的恶事的吏也多。
思来想去,这个事,得烂在他们肚子里。他们信关兴,但是太爷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为了一个屠夫而这样行事?!
这当然是常识,然而,眼下这个事,必须得快,怎么快就成了烦心事儿。
正琢磨着,吴仁家里的小厮来了,递话道:“爷,大娘子叫小的来传话,刚刚雷哥家的小厮去了家一趟,传了几句话,大娘子怕耽误事,忙叫小的来了……”
“说……”吴仁道。
小厮忙小声的说了。
吴仁点头,摆了摆手,叫他回去了。
钱寿康也听的真真的,道:“不错,这林老婆子现在是受些非议,但关久了,可不妥。毕竟担了个婆婆名的便宜,关太久,就得叫人同情她。反而对蔡氏更不利。”
“所以,这林家人,一不能打,二不能骂,还得在牢里好茶饭的照顾着,也别叫病了,”吴仁道:“我看明天就放回去,不然咱还得像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他们。当然语气得凶点,但关不能关太久,这要是给的茶饭太好,林家人未必不会疑心……这也是争取舆论了,不然迟早人人都又得向着林家人了。”
钱寿康点点头,道:“这老婆子要闹怎么办?!”
吴仁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蔡氏不是寻了一回死了吗?!叫她再寻寻死,林老婆子若是敢去蔡家闹,就是她是铁了心的要逼死弄死小寡妇。咱们再在县爷面前说上几句,这种丑事不宜拖久,拖久了,传到外县去,还以为咱治下不贤之事多着呢,太爷是最在意名声的人,必然就能定案了。为了不逼死小寡妇,太爷也不可能判了蔡氏回林家,只会断她归娘家,夫死,自也与夫家没关系了,这本就是法理上的事例。”
钱寿康道:“这倒是实话,现在小寡妇还是占同情分的,就这两天火速给断案要紧!”
他起了身,道:“我这就去寻县爷说,这个事不能发酵啊,不然不肖之事传出去,太难听。若是县爷处理的好,便是传出去了,也是说县青天明断,只有好名声,没有坏的……”
吴仁笑道:“你且去劝,我回家一趟,得去递句话,也就趁现在,索性闹就闹个够吧。”
二人分头行事,各自去了。
他们也不敢拖久,越拖得久,这个事就多变,就真正的又难断,又难听了,而且几方都受损,影响太坏!
吴仁回家便给雷哥传话了。
雷哥这次话没往关兴家传,主要还是怕他现在太敏感,能不接触,现在就得避避嫌方好,他则是亲自去了一趟韩里长家,韩娘子午后便去蔡家看蔡氏了。
钱寿康与县爷说话还是有情有理的,道:“……这个案子拖久了,实在难听,又难断的很,到时县爷也为难,传到别处去,那些人不知道断家务事的艰难,只会说青天没这个能力,这不是污蔑吗?!所以,这个案子,还是县爷早早审理的好。那林家老婆子年纪也大了,人又有点怔魔的样子,也不好关久了,若关久了,这要是出点啥事,更难办,现在关一两天,他们也吓着了,也不敢再胡来了,震慑效果也达到了。以小人之见,还是尽快放了,不然在县衙出点啥事,好说不好听,还以为咱对她一个老妇人怎么着了呢?!”
“寡妇的案子着实敏感,”县太爷捻了一下须,道:“林家若死咬不放,这事也不好断,寡妇要寻死,这林老妇人若也寻死,岂不是更难断?!”
钱寿康道:“可不是嘛,这也是小人所担心的地方,就怕拖久了,反而更不利啊,这种事,越拖久,越难断的。还不如趁热打铁,依章条例的给断清了,若有冤告,再上状纸。这林老婆子不占理,我瞅着,她便是再不愿意,也得认了这事,主要她做下的这恶事,实在叫县里有女儿的人家心寒,以后嫁娶都叫他们心里发怵的,这要是也嫁个这样的婆婆的人家,岂不是更不利家庭和睦?也是纵容像林老婆子这种人的行为。以小人之见,不妥。”
县爷笑道:“你们久在市井,这种境况,你们最知。到底小门小户的人家不及官宦人家,这样没规矩,也是少见!”
向来约束都是相互的。古人虽重礼,但也真不像后世所妖魔化的那般病态的重礼。它的力量是相互的,既约束夫,也约束妻;既约束婆,也约束媳;既约束父母,也约束子女……等等。比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些都是有相互约束为前提的。哪有只一味的压迫?!
当然,官宦人家因为门第啥的,自然重礼些,一般都在规矩以内,行事也不会太出格。所以他才叹,小门小户的,就是这个意思了。但是官宦人家也未必太平,自也有别的争端,所争不同罢了。为了争些资源和家业,那也是并不比小门小户的事少……
蔡氏这种情况,在县爷看来,林家真的太过了。
对他这个阶层的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
因为再伪善的人家,也会装个样子来,只有不在乎脸面的人家,才会如此。
县爷,怎么说呢,到底是有些门第的人家,他是不喜欢这些小民的纠纷的,因此也十分看不上眼。
“县爷说的是,俗话说的好,庙小妖风大,浅池王八多,这小门小户的事才多呢,”钱寿康笑道。
县爷听了就笑,道:“就这两天吧,你们采取些街坊的意见,断案虽要寻法,但也要三老们同意方好。不然引起争议,也不妥。”
钱寿康听到这自然就松了口气,这事就成了!
无论于理,于法,于情上,现在都是小寡妇占理的,也有群众的同情基础,这个事便不会再有差错了。
他笑道:“小人这便去收集。明日便将林家人都给放了。这放人,也是县爷开恩,若是他们不知恩,反要闹,便是藐视公堂了,那时,也好处置。小人明日自行威胁一番,他们家人若自知理亏,不闹了,老实了,倒还好,若是还敢叫县爷为难,小人,多少也叫给点苦头吃……”
钱寿康说话确实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县爷听了点点头,道:“别出人命,能尽快处理就处理完毕要紧。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对付刁民,还是要衙役吏员去对付最有效!这种没规矩的林家,在县爷眼中就是刁民。
钱寿康彻底的放心了,笑着应了是,便退出来了。
到了班房,吴仁也回来了,钱寿康道:“县爷是精贵人,哪会将这种纠纷看在眼里,巴不得快点审完呢。毕竟是丑事。倒是咱俩多虑了,这个事,成了。”
吴仁道:“这下便盯着些林家人才好,主要是林老婆子,就怕她想不开也要寻死。”
“从她侄子那和娘家那着手,”钱寿康道:“敲打一番,自有替她养老的人。她多少侄儿?!算起来有七八个,有的争了,便是一天轮流照看,也出不了差错。我只告诉他们,若是林老婆子横死,她的家产全充衙门作火耗银子,算是绝户充公。他们若是尽心,服侍到善终,便是林老婆子身前没有遗嘱,到时衙门也会按尽的孝心分配了给他们……”
第80章 吃饭最大
“这个法子好, ”吴仁笑道:“人嘛,一开始接受不了, 后来习惯了, 烦心了, 精力分散了,也就顾不上蔡氏的事了, 那时候, 事早定了,人也早走了。”
“到底是亲娘家侄儿, 真用了心, 便是有些虚假,可也有血缘,没有指望的时候,有这些个尽心尽力的, 她也就有所寄托了, ”钱寿康道:“这几日, 我会看紧着她, 不会出差错。”
吴仁点点头,二人算是用尽了心思。
所以为啥寡妇的事难断呢,也没人肯管呢, 就是因为这个。
这要是管的不好, 就两面不是人, 惹沾一手屎了。
这也是真用心, 才这么办。
邓智林是真正的欠他们一个大人情了。
这也是他们看重关兴, 若不是中了眼,那也不可能管到这份上。
这种事,是真的耗费心神啊,不在于案子难断,而在于真的是一眼不错的得盯着,半点差错也不能错的,否则,那是真的小案变大案,变刑案这种。
所以,有时候看到基层小吏和稀泥,他们也是看人才下菜碟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是因为关兴是个明白人,他们知道关兴不会回头不认人,翻脸,或是还回头插一刀那种人。
市井之间多的是糊涂人,有些人你管多了,回头还骂你多事的糊涂人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这两人,还真不是什么事都管的。
肯管的,那真不是只是公事公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