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说得信誓旦旦,王文启却很清楚,如果真让他重登地位,首先收拾的是师荼和元霄,下一个,一定会是自己。
王文启掏出手帕替元宝揩去嘴角油质。
“你若真想出去,不是不可以。冒充皇帝这么大的事,绝对不是你一个人做得出来的。”
元宝悚然一惊,“王文启,你老糊涂了吗?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连你也被师荼收买了?!”
王文启脸色淡定无波,像没听见他的咒骂,而是继续说道:“临淄王觊觎皇位多年,几次意图不轨,都被他狡猾逃掉,他指使你冒充皇帝,借此篡位也在情理之中……”
元宝:……
突然间,他好像明白王文启的意图了。难道这才是他保他命的原因?
“你若想通了,招认出幕后主使,我或许可以向皇上和摄政王求情饶你一命。”
小皇帝女儿身的事情已经传扬出去,各地藩王皇室宗亲马上就会上京,临淄王一定不会例外。
他已经老了,没多少时日跟这些乱臣贼子熬了,临淄王留着终究会引出祸端,这次他上京,就把命留下吧。
“你要我陷害临淄王?”
“不是陷害,那是他罪有应得。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再想不起你的幕后主使是谁,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他,其实是真心想救小昏君一命的,这条路是让他立功,更是要他明白今后的生存之道,立身之本,若连这点他都想不明白做不到,那么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不用三天,第二天,元宝就想通了,“好,我答应你!当着满朝文武,皇室宗亲揭发他!”
王文启那叫一个欣慰啊,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带去了立政殿。
师荼正在喂元霄喝酸辣汤,王文启将此事一一说了,还道:“皇室宗亲上京,一定会当面对质,他如果按照承诺的说了,不仅能处置了临淄王,也扫出了最后的隐患!”
“若真是这样,倒是可以免他一死的。”师荼说。
元霄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老丞相为了社稷,为了救小昏君的命,头发都操心白了。
人走时,她特地给了他一堆补品,“一把年纪了,少操点心,好生补补。”
王文启知道小皇帝这是心疼他了,心中说不出的暖意,将面前一对璧人打量了一翻,问:“婚事准备得如何了?可要老臣效劳的地方?”
“老丞相到时过来喝杯喜酒就好!”
师荼亲自送他出门,回来时,元霄问他:“你信天牢里那位会按照老丞相的意思来?”
以元宝的跋扈乖张,只怕他没那么听话,别是在哄王文启吧。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法子治他们。”
师荼又端起酸辣汤,“再喝点。”
元霄乖乖张开嘴,眼珠子亮晶晶地看着面前师荼。这个男人,好像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她忽然好想知道,这个世上会不会有能让他惊慌失措,让他崩溃的东西。
师荼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放到元霄嘴边,哄道:“乖,再一口。”现在,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小皇帝,她若安好,那天下便也安好!否则……
他从未奢求这个世界能给与他什么,只求不要再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那些皇室宗亲真那么不识时务,那么,他也真的不介意背上千古骂名,大开杀戒!
从各地赶往上都的马车上,所有人都蓦地感觉到一丝凉意,像是有一股杀机忽然掠过了背脊,直刺灵魂深处,叫人从心底散发出一丝恐惧。
☆、第九十六章 天命
皇室宗亲上京那日, 上都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这场雪不大,却纷纷扬扬, 下得没完没了。
一大早, 五品及以上官员便进了两仪殿,一个个神色相当凝重。
王文启姗姗来迟, 众人纷纷迎上去见礼。
“皇室宗亲这个时候上京是不是因为皇上的事?”
两个皇帝,就算有张太后鉴定, 毕竟是出了个女皇帝啊, 皇室宗亲怎么可能不来瞧一眼,怕就怕不止是瞧,还会动其他心思。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莫测,今日是王, 明日说不定就是阶下囚。
其实, 他们也罢,百姓也好, 都希望能够稳定一些, 不要动不动就皇位上换人, 真的吃不消。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做好自己的事就好。”王文启脸上半点波澜也无,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处变不惊,冷静自持。
这些皇室宗亲聪明得很,那么多人, 从四面八方而来,近的几百里地儿,远的几千里地儿,竟然都在同一天抵达上都,谁都没当这个出头鸟,谁也没有拖后腿。
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些人就该是相互约定好了的,他们越是齐心协力,越得防患于未然。
元霄由师荼、谢瑶双双陪着,刚出献春门,就见得一群皇室宗亲从两仪门过来,隐隐有以临淄王元祺为首的架势,连最年长也最德高望重的东山王都跟他前后错开了半步。
“这些皇室宗亲还是这么狡猾,他们大概是想让临淄王来当这个出头鸟,他们跟在后面浑水摸鱼就行了。”
谢瑶太了解这些老家伙的做派了,自己怂吧,还想搅屎,说不定还做着天上掉馅儿饼的春秋大梦。
元霄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投射过来,看过去时,只见得临淄王停下了脚步,竟然朝这边走过来,其他皇室宗亲竟然也跟着顿步,犹疑着没敢上前,但也没敢就这样进两仪殿。
临淄王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阴冷戾气,但他面上始终含着笑,上前施施然一揖:“陛下、摄政王、长公主,有礼!”
元霄挥了挥手,免了他的礼,“临淄王还敢来上都,也算是有胆识的。”
“陛下何出此言?难不成,臣做错了什么事?”
呵呵!
跟张太后合谋篡夺帝位不成,把所有黑锅扔给张太后不说,还坑了一回北衙禁军;元泓在上都做的那些事你推得掉,还把在上都安插暗部的事全部推到他身上;元昊在平洲私造兵器,暗练私军,这种大罪足够牵连合族,竟然也被他先发制人,率先一步“主动揭发”,将功赎罪。
每一次,这只老狐狸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便牺牲两个儿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等冷血,大概也没几个人做得到。
“临淄王当然没做错什么,若真走错一步,你此刻也不可能安然站在这里。”
“这些日子,犬子屡屡犯错,身为臣子,臣的确如履薄冰。近日得闻陛下是女儿身,忽地想起之前元泓掳劫陛下的事,顿感惶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冒犯到陛下……”
尼玛,你这个冒犯是几个意思?难道还想说朕被他坏了名节不成?简直其心可诛!
直到小皇帝女儿身暴露,临淄王才终于明白当日元泓守着的是什么秘密,如果是这样大家惊天秘密,他无论如何也会将元泓救出来,可惜了,错过了这个最佳时机。
若那个时候占得先机,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平洲的私军和军备被折进去。
只差这一步啊!
这一步,原本是可以改天换日的一步啊!
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如果临淄王想替子赎罪,朕倒是不会介意,只是怕你恕不起!”
小皇帝这是在威胁他吗?
临淄王面色不动,躬身一揖,“还是陛下开明,臣的确恕不起!”
说罢,转身走了。
直到他“归队”,那些皇室宗亲才跟他一起踏入两仪殿。
这边三人从后殿入了两仪殿,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
元霄也懒得废话,视线扫过皇室宗亲,“本朝律令,各地藩王非召不得入京,这次,诸位叔伯来得倒是齐整!”
明明是个姑娘家,这么霸气侧漏合适吗?
东山王因为在族中也算是德高望重,自然最容易成为标靶,别人不出声,他就得代为发言,冷汗不自觉就下了一层。
“臣等也是听说突然出了个假皇帝,甚是担忧,才说来上都看看。”
“你们是担忧朕的女儿身做不了这天下之主,想要帮着分担一下,还是担忧此刻龙椅上坐的是个假皇帝?!”
噗通——
这次都不需要东山王带头,所有皇室宗亲都跪了下来,“陛下明鉴,臣等绝无此心!”
没此心还来?闲得慌吗?
临淄王瞥了一眼,别人都跪着,就他站着也不好,于是勉为其难地跪下,但他却说:“当年先皇临终托孤,可并没有说皇帝是女儿身,东山王作为托孤皇亲,有些疑虑也实属应当。”
临淄王,别拿着我说事儿哈!你自己有什么歪歪肠子自个担,扯我做什么?
东山王脸都气黑了。
临淄王却还不善罢甘休:“当日托孤大臣有两个,一个东山王,一个王丞相,王丞相可还记得先帝是否有交代过皇帝女儿身的事?”
这下好了,连王文启都给扯进来了。
王文启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
临淄王像找到什么砝码,“如此重要的事,先帝托孤却只字未提,诸位大臣觉得可能吗?”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谁也都不敢说话,甚至很多人很愤恨临淄王这个时候还要来搅屎,若他是一个身上干净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居心叵测,心狠手辣,是要坚决抵制上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