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是误会!”
“小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文启,“王丞相,若朕跟师荼分道扬镳,你会站在谁那边?”
王文启冷汗下来了。
他早就在想是不是该在小皇帝还正常的时候就告老还乡,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现在似乎再考虑这件事是不是太晚了?
他只是稍稍一个迟疑,“小皇帝”龙颜震怒:“王文启,是不是连你也被师荼他们收买了?”
“小皇帝”此刻对师荼的敌意跟以前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当日下诏书禅位,摄政王直接连诏书都烧毁了,足可见其对陛下的忠心。陛下诈死遁,国不可一日无君,几乎所有人都让摄政王登基,摄政王不仅拒绝,还一力阻止陛下离开的消息传出去,跟是派人到处寻找陛下下落,老臣虽然老眼昏花,但心不瞎,摄政王对陛下的情谊,苍天可鉴,摄政王也绝对做不出刺杀陛下的事!陛下曲江池遇刺的事情,一定有隐情,待老臣查明一切,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王文启说得头头是道,可就是因为太有道理才气得“小皇帝”咬牙切齿:“王文启,你今日非要跟朕唱反调是不是?”
这熟悉的暴戾气息,让王文启想起了辅佐小皇帝那五年因为分歧遭受的暴戾,再回想起那个会抱着他哭,会笑眯眯跟人耍心机,但从来不会用暴脾气和严酷刑罚让人屈服听从他命令的小皇帝。
“陛下可知道如今朝廷形势?摄政王临朝半年,人心所向,不仅文武百官心悦诚服,镇北王与安北都护府也向着他,就算曲江池行刺,是他所谓,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便不能轻举妄动,陛下应该也不想再来一次逼宫吧?”
“你——”
“小皇帝”知道,王文启的话虽然难听,但这的确是事实。
“老臣会让人保护陛下安危,陛下先在立政殿好生调养龙体,事情臣一定会查清楚!”
谢瑶他们在外面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夕阳余晖敛去最后一丝暖意,徐良辰和王文启终于出来。
“皇上那日离开上林苑后,一直在曲江池,今日是不慎摔伤,还撞了脑子,有些东西记不清了,需要安心静养,你们切莫去叨扰他。”
王文启隐瞒了“小皇帝”说被刺杀的事,此事还需要等师荼回来再说。
他找不到师荼刺杀小皇帝的理由,更找不到小皇帝冤枉师荼的理由,这里面一定有他忽略了的关键,只是现在他还没找到。
谢瑶和冯彧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里面的小皇帝没有说有人鸠占鹊巢,而是说自己撞了脑子有些事情记不清……
怎么回事?那个昏君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出宫的时候,冯彧跟王文启一起走的。见他一直唉声叹气,于是问:“皇上找回来了,王丞相该高兴才对,怎么看起来如此忧虑?”
“唉,皇上好像对摄政王有什么误会,老夫是怕又生出什么是非来。”
虽然吧,他不想小皇帝跟摄政王心意相通,被摄政王拱,但更不希望他们反目成仇。
尤其是,小皇帝好不容易展现出明君潜质,特么一回头又有昏君架势了,身为辅政大臣,谁受得了这等刺激?
“冯侍中,你说会不会有两个小皇帝?”
冯彧心里咯噔一响,小皇帝这是连王文启这种老顽固都给俘虏了啊,不过,这也许是小皇帝突围的一线契机。
“王丞相想有两个皇帝吗?”
王文启摆摆手叹气,原来自己的心性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定。
“哪里会有两个皇帝,是我老糊涂了!”
但是啊,他好喜欢会抱着他哭,会抱怨他没有把户部搞到手,能把张太后制得服服帖帖,懂阿拉伯,会办宫学,开宫厂赚大钱,会心怀天下,会无私禅位的小皇帝啊!
如今宫里这位……
王文启摇摇头,“摄政王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王文启又是一阵叹息,师荼对小皇帝情根深种,连皇位都不要了,看到小皇帝变成这样,不知道会多伤心,希望他能用自己的深情重新感化小皇帝。
王文启一走,立政殿里元宝便从病榻上爬起来。
这一试探他便明白了,师荼已经将宫里宫外朝廷上下所有人心都收买了,难怪冯彧说他回来也只会是送死。
幸好他聪明,没有挑明有两个皇帝的事实,如果那个跑掉的冒牌货找不到,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取而代之。
如果能坐稳这个皇帝,重掌大权,他倒不介意当那个冒牌货的替身。只是,现在他需要知道的是有多少人知道那个“元霄”是假皇帝,又有多少人清楚有两个皇帝的存在。
就在这时,千牛卫来报:“谢学士过来问……”顿了一下,板正脸颊,“需要暖床吗?”
暖床?
以前他让谢瑜暖床,那位跟要吃了他似的,满脸屈辱,没想到那个小皇帝竟然能□□得他主动来暖床,啧啧……
有机会他还真想见见他的替命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连他认为最棘手的几个人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让他进来。”
谢瑜很紧张,手心都出了汗,但一张玉面却如以往一样平静无波。
走进内殿,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明明一样的脸,但他就是知道,这个不是那个会为他做牙签,为他做发簪,将宫学和翰林院交给他的小皇帝。
以前,就算小皇帝再昏聩无能,他都会不断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坚定辅佐他的信心,可是,当一个人吃惯了建康美味的佳肴,突然让他再去吃糟糠潲水,那得多倒胃口?
此刻他看到元宝就是这样的感觉。
脱了靴子上床,像以前那样,他开始脱外套。
以前,昏君大冬天要求他脱光,生生用自己的体温将龙榻上的寒意驱散。
每每这样,那个昏君就会用刺骨的眼神看着他,像透过他的躯壳,去视奸他的阿姐。而此刻,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种屈辱。
剩下最后一件亵衣时,谢瑜停了手,盖上了被子。
元宝不无可惜地盯着他,几月不见,这位状元郎好像身材更魁梧了些。他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个顶个的都是美男子,比曾经在他身上撒野的那些恶心野男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不举,却不表示无法享受床笫之欢,若真要说这次流落在外,他有什么收获,大概就是这个。
“阿瑜……”昏君的手忽然放到谢瑜胸膛上,感受到少年胸口的肌肉,啧啧,果然都是人间极品,“阿瑜可有想念朕?”
好……恶心……
谢瑜蹭地从榻上坐起,躲开他的手,下了榻。
“陛下可以睡了。”
元宝眯眯眼,没有挽留,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师荼不在宫里?”
如果在,那位就算正门进不来,也会爬墙进来,绝对不止于现在还没见着人。
谢瑜立刻警觉起来,若让这位知道摄政王不在上都,搞不好就会篡权或者派人暗杀什么的。
于是他说:“陛下若是想见摄政王,臣这就帮你去请。”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不、必了。”说起师荼,元宝莫名就会胆寒。其他人或许他都能应对,就算漏出什么马脚,也能找到理由弥补,但师荼却从来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他就像是一只野兽,有绝对精准的直觉。
“那陛下好生歇息,臣告退。”
到了门口,谢瑜却又回头说,“陛下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坐在这个皇位上。”
“那是自然。”
谢瑜没再说什么,退出门,还贴心地替他关上门。
元宝冷哼,什么少年天才,也不过尔尔,还不是被自己几句话就忽悠住的?
谢瑜走出立政殿,拢了拢衣服,挡住寒风侵袭。
昏君自己回来很好。
记得那位大师说过,替命之后,便是方外之人,不该再沾染前尘旧事,昏君偏偏要自己跑回来,正好,小皇帝也许就能因此免过一劫。
这是昏君自己回来的,自食其果,谢瑜感觉自己的良心好像就不会受到谴责了,这本来就该是昏君的命数。
“阿瑜!”
谢瑜刚走出立政殿不远,就碰到守候他的谢瑶。
谢瑜抬头,看向马车上的亲姐姐。
“你见到里面的人了?”
“嗯。”
“那他是……”
“那个昏君。”
谢瑶长叹一口气,她就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阿姐觉得我能怎么做?”
谢瑶:……
“阿姐是怕我跟他沆瀣一气?”
谢瑶不答,她是真担心这个弟弟会误入歧途。
“他回来未必是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自己的命便该自己扛。”
谢瑶:……
她怎么觉得自己这弟弟越发看不懂了呢?
一会儿对后宫争宠感兴趣,一会儿对这种玄学命数感兴趣,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脚步。
☆、第九十章 风起云涌
师荼和元霄接到冯彧飞鸽传书是两天后。
“真、真的回来了啊?”她只是随便说说, 怎么就一语成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