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犯人是怎么回事?”这事本轮不到元涉过问,被问及的玄风军也惊讶非常。
“刚在那个吊死的刘大人府上抓到的,不知道鬼鬼祟祟潜进去做什么,摄政王说,相干人等都要等他亲审。”
说着,狱卒拿出钥匙,就要将人关进牢房里。
“旁边这个牢房关的谁?”元涉又问。
“元泓。”
元涉脸色一冷,“你们怎么确定这些人不是故意混进来传递消息的?”
玄风军这才尽皆变了脸色,那犯人明显慌了,那狱卒也开始目光闪躲。
玄风军可不是吃素的,要么你能一直装下去,一旦露出一丝马脚,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负责牢房的将领蓦然大悟,直接下,“今日入狱的不管什么罪名都单独关押,不得靠近重监室!”
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搭上那名狱卒,“这位兄弟,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那狱卒立马跪了,“各位军爷饶命,我也不想,可是我一家老小都被人抓了,我不敢不从啊!”
那名犯人知道行迹败露,一脚踹上元泓的牢门,大喊:“泓世子!”
元泓早就听到声音了,可是,他根本什么都发不出来,趴在铁门处,无力地捶打着牢门。
那名犯人也就喊了一声,便被堵住嘴,带走。由始至终,整个重点犯人区,没任何人发出过一个声音。
这回连元涉都觉得奇怪了,左右观望,敲牢门的倒是不少,可就是没听见一声人语,直到玄风军为他打开元泓的牢门,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人,都哑了!
元泓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嘶声,像从喉咙摩擦出来的气流声一样。
手指头上全是新鲜的血迹,看来刚刚他扒门是扒得相当卖力的。
元涉蹲下,对上他毫无焦距的眸子,眉头锁得更深。
“你们到底知道了什么,才被全部封口?”
带血的爪子突然抓向声源处,元涉本能地避让开,元泓扑了个空。
元涉这才确定,他已经瞎了。
“你父亲叫我来看你。”
元泓一下激动了。
“你以为他是叫我来救你的么?要救你,怎么会用上我?”
他可能受要挟做其他事,但绝对不包括救他们的性命。
元泓一下泄了气,但随即又像想到什么,眼睛又亮了。
“你该不会认为你守着那个秘密,他就不得不来救你出去吧?天真!”
“实话告诉你,他的确带兵来过上都,不过,已经被摄政王打发走了,还跟你断绝了所有关系,连临淄王在上都那些暗线,密谋造反什么的都撇得一干二净。”
“这黑锅是他让你背的!他并没有打算救你,却还想从你嘴里套出你知道的秘密,你觉得这样的父亲怎么样?”
“你的父亲是个当机立断绝不拖泥带水的人。”但也绝对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
元泓瘫坐在地,其实他有想到这种结局的,只是,毕竟,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竟然割舍得如此容易?
元泓本就无神的眼睛变得灰蒙一片,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这个模样,元涉本该可怜他的。
但这个世道,从来不是心怀善心和仁义就能行走天下,邪恶的人落魄就该得到原谅,没有这道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
“如果我要问你那个秘密是什么,你大概也不会说,那我换个问题,那日,玷污他的人是谁?”
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元泓,如果是他,不用等着自己来处置,师荼那些混蛋早将他碎尸万段了,而且绝对是以最凄惨的方法!
元泓心里微微一震,直到此刻,他才确定小皇帝真的被人沾染了。至于是谁,他没见到,但大概猜得出来,可他为什么要告诉元涉?
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元涉,竟然还能看出一丝挑衅。
若非元泓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元涉根本没耐心跟他周旋。
“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跟摄政王做了个交易,他已经把你交给我处置,换句话说,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如果你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元涉虽然恨他,但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元泓终于坐起来,就着指尖的血在地上写了一个字:“师”。
元涉神色大变。
元泓甚至听见他的呼吸加重了,可他顾不得这么多,赶紧写道:“帮我请太医。”
元涉半晌没反应,他还使劲敲了敲地面。
元涉终于回神,“我说饶你一命可没说要你好好活着。”
什、什么意思?
元泓心里好慌,甚至想逃,可重重牢笼,他看不见,能逃哪里去?
元涉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我听说,合欢香可以做熏香,也可以直接吃下去,吃下去威力会更大。”
元涉,你不能这样做!这合欢香吃下去,就算我不死,也彻底废了!
元泓慌忙逃跑,然而元涉只是一伸手,便卡住了他的下颌,下一刻,一粒药丸塞进了他喉咙,他想将它吐出来,但下颌被卡住,他连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药划过喉咙,进入食道,最后落入胃里。
元涉也终于松开手,将他丢在地上。
直接吞服的药效发得很快,不到半刻钟,元泓就开始在牢房里撕扯翻滚,仿佛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五脏六腑都要炸裂。
元涉看着他在地上痛苦挣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报仇的快感,心里只有那日小皇帝遭受的煎熬。
摄政王么?
明明他想要将围绕在小皇帝身边的蜂蜂蝶蝶驱赶开,最后却因为自己的错误,反而让某人得偿所愿……
“嘭!”
拳头砸在铁板门上,落下一个清晰的血印,然而元涉却没感觉到痛。
就在他准备出去时,元泓带血的手扒开了牢房最里面的稻草。那里是给犯人睡觉的地方。
厚厚的稻草下面,遮掩着用血写的几个字,可能因为看不见,所以这几个字歪歪扭扭,甚至部分叠在一起,但元涉还是辨认出来了。
皇帝是女人……
元涉瞳孔剧震,比小皇帝被摄政王拱了还要惊骇。
这,就是临淄王千方百计想要得到那个秘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涉变成了一团浆糊,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而同一时间,水月坊里。
王瓒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根本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小皇帝竟然是女人,这个坎,他过不去了!
水月坊的小舞姬白依依可怜兮兮在旁边斟酒。
“奴家给公子唱个曲儿?”
王瓒没搭理。
“那奴家给公子跳个舞?”
王瓒也没搭理。
这是自己要失宠的节奏啊,这还想不想被包养了?
白依依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奴家给公子讲个趣事儿?”
王瓒瞥她,“水月坊能有什么趣事儿?不过是谁跟谁争风吃醋罢了。”
“这回可不一样,奴家要说的是水月坊前日里来的那个乞丐,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说是来上都寻亲,却被歹人卖入了妓馆,好不容易逃出来,半条命都没了。”
王瓒兀自喝酒,没甚兴趣。
白依依眼珠子转了转,“听说他会抚琴,坊主大发慈悲将他留下,给他洗漱打扮了一下,没想到容貌竟相当惊艳。昨儿个登台,明明是个男人,却抢了好多姐妹的客人……”
“这还不是争风吃醋?”王瓒无语,为什么女人脑子里都装这些有的没的,烦人!
想到小皇帝那家国天下的情怀,上可斗藩王皇亲,下可坑商贾名流,世间哪有这样的女子?
思及此,王瓒越发气郁了,忍不住又给多灌了几杯酒。
白依依殷勤侍候着:“奴家要说的是他的容貌,跟公子之前让我化妆成的样子好像……”
“什么?”
酒杯掉在地上,王瓒心中一凛。
“奴家说,他的容貌跟那日公子……”
王瓒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现在在哪儿?”
“公子想看,奴家这就带你去!”
可惜王瓒找过去时,那个乐师已经出门。
宫城与永昌坊的交叉口上,一辆水月坊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帘被撩开,里面的人一直观察着进出宫城的人,似在找他相熟的。
直到看到冯彧从这里经过,他忽地眼前一亮。
“这个人……好眼熟!”但跟记忆中又截然不同。
车里的人刚要出去求证,就见得一个少年追上来。
“冯侍中,你等等我!”桓煊跟得紧,冯彧走得更快。
侍中?竟然这么高的官职?车内人心情跃动,仿佛天上掉两个馅儿饼,砸在了他头上。
毫不知情的冯彧横了桓煊一眼,临淄王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让他去,冯彧简直恨死师荼和桓煊了,也不知道小皇帝被那阵势吓着没有。
他刚要转回头,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朝这边马车看来,马车上有水月坊的标志,这是他查教坊司时见过的,他自认为没去过那里,不该会认识那里的人,也就没放在心上。
急匆匆进了立政殿,看小皇帝完好无损地在打磨珠子,冯彧大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