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人一同到了墓前祭拜,雪花纷落,腊梅香气愈清。
傅卿倾杯往地上倒了一杯酒后,就呆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主对母妃的记忆几乎没有,傅卿这个半途穿来的人,就更没有一点感情了。
秦栩今日的话尤其多,傅卿一言不发,他便忍不住道:“公主不对你母妃说点什么吗?”
“先生有所不知。”
傅卿苦笑,“母亲逝去太早,本宫那时太小不记事,所以都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虽然本宫心里有很多话,但此时却是说不出口的。”
“既然说不出口,便喝口酒吧。”傅柏舟把小酒坛子递给傅卿,同她碰了下坛壁。
“卿卿的母妃定希望你能过得好,所以朕会照顾好你的。”
他含笑的注视着傅卿,淡金色的眼中却一片认真。
傅卿只笑着喝了一口酒,酒入喉中,便带来一股热气。
那酒是果酒,酸酸甜甜的,傅卿没注意就多喝了些。
身子彻底暖了起来,敏感的察觉到秦栩眼中的哀伤,傅卿酒气醺然。
“腊梅掩映处有个木屋,据说是我母妃在世时所建,天气寒冷,先生可要随我们去歇歇再走。”
秦栩本来想离开了,但是他又受不住诱惑,只好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摆完了祭品,傅卿就道:“那就走吧。”
因为天气太冷了,傅卿没有让雪莹和月明那两个丫头跟来,她是全凭着原主的记忆,往那处小屋行走。
雪又突然变大了,傅卿脚下一滑,快要摔倒时,却被傅柏舟一把拉进了怀里。
“小心些。”
傅柏舟摸了摸她喝了酒后有些晕红的脸,然后姿态自然地蹲了下来。
“你这样走,一定会摔倒的,还是我来背你好了。”
平日里傅柏舟抱她、背她已经是轻车熟练了,傅卿有些酒气醺然,加上路滑不好走,她就习惯的趴到了傅柏舟背上。
傅柏舟背着她走得很稳,傅卿酒意上头,就挠了挠了他的头发,凑在他耳边笑嘻嘻的说:“你成了我的马儿了,驾!快跑呀,驾!”
“好呀!竟敢把我当成马,你不怕我罚你吗? ”
傅卿一口咬在傅柏舟的颈边,威胁道:“快跑,不然咬你哦。”
傅柏舟笑出声了。此时刚好到了平底,他突然就跑了起来。
“哈哈哈,马儿跑起来了!好快呀!”
傅卿趴在傅柏舟的肩头,她含着软侬甜意的嗓音,在梅林间回响。
傅柏舟故意逗她,时不时就会突然加快速度。
两人抛下了身份,孩子一般玩耍起来。
秦栩怔怔地瞧着前方迎合着傅卿玩闹的傅柏舟,只觉得这些日子听闻的,那位铁血年少的帝王,和如今这个背着傅卿的少年,不是同一个人。
傅柏舟跑了一会儿,单手背着傅卿,停下来折了一枝腊梅递给她:“给卿卿闻香。”
傅卿懵懵地接过了那支香香的花,胡乱地在傅柏舟头发上比划,好像在想应该插在哪里好看。
傅柏舟趁着傅卿乖巧,便把她放下,取了她荷包里的钥匙后,递给秦栩。
“秦先生,屋子到了,劳烦你去开个门罢。”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就让秦栩心里波涛翻涌,他脸色平静的拿过钥匙,走到木屋前开锁时,手却有些发颤。
秦栩猛然闭了闭眼,转动门锁后,他睁眼打开了门,眼角突然红了。
傅柏舟见秦栩呆立在原地,不由怪异道:“外边风雪甚大,秦先生快进门罢。”
秦栩回神,嗓子微哑:“是。”
他匆匆走进了门,打量这简洁却熟悉的布置,这让他放于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木屋从外面看,就是一间普通的木屋而已。但是开了门后,这里面的桌椅放置、书本的位置,甚至连茶盏、纱绢做的桃花,都和十多年前摆放得一模一样。
这是傅卿母妃还未进宫时住的屋子,秦栩进过几次,所以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太熟悉了。
就好像一切都还在昨日一般。
这屋子傅卿虽然每年只来一次,但是却有专门的人打扫,而且打扫过后,屋子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不过傅卿每次都是冬日来,所以屋中准备了易燃的炭火和火折子。
秦栩陷在记忆里一时出不来,傅柏舟却已经生了炭火,把傅卿放在一旁的软榻上烤火。
傅卿坐在软榻上,因为微微醉着,她脸颊生晕,眼神放空,只是抿着嘴浅笑,也不说话吵也不吵闹。
傅柏舟觉得她这小模样实在可爱,等把手烤得温热,就不顾傅卿的挣扎,去捂她的小脸。
两人在榻上笑闹,傅卿因醉忘了秦栩,傅柏舟又满眼都是她,自然顾不得秦栩是难过还是开心。
秦栩慢慢在屋中踱步,他扫过桌上放着的一本《诗经》,那些回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傅卿的母亲唤作云迩,十多年前云迩和秦栩都还在百里村。
云迩本是出自大户人家,只是家境中落,她年纪尚小的时候,便与她母亲安家在了百里村。
秦栩与她是领居,亦是心意相通的青梅竹马。可是就在他们两家都要议亲之时,云迩有一日出门浣纱,刚巧就被偶然经过百里村的傅决给看到了。
活泼明媚的少女,歌声清越地在河边浣纱,菡萏都不及她容色鲜妍。
这样天性自然纯真的少女,宫中尚未有过。
傅决不顾云迩拒绝,强势收人入宫。
那时云迩的母亲本就重病在床,她经历过后院争斗,自知女儿生性单纯,入宫之后定是不好生存,于是她日日忧心,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后来傅决后宫之中争斗得厉害,便有嫔妃把他和云迩的情意向傅决道破。
云迩一直对傅决不冷不热,得知此原因后,傅决恼羞成怒。
为帝者自然不用亲自动手,就有无数人替他跑腿。
秦栩捏紧了《诗经》的书脊,眼神含了浓重的恨意。
若非傅决,云迩早成了他的妻,若非傅决,他家中也不会只剩下他一人。
捏紧书脊时,指尖却突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秦栩回神,他下意识翻开书页,却见书页中夹了一小块薄薄的木片,木片上刻了一个司南的图案。
旁人不知是什么,秦栩却知道。
他年少时,曾有一段时间特别喜爱木制机.关类型的玩意,像是鲁班锁、米字球之类的机巧玩意。
因为实在是太喜欢了,后来他还自己自创了一种简易小巧的机关锁,送给了云迩。
经过层层解锁之后,锁最后是一个挖空的盒状,这时只要把最关键的钥匙放在其中,盒子就会被打开。
他送云迩的是一对珍珠耳环。
云迩很喜欢这个惊喜,也很喜欢那个小机关,她玩了那个机关锁很久后,机关锁也渐渐坏了。
秦栩瞧着自己手中的“钥匙”,心里隐隐闪过一司很古怪的感觉。
他下意识朝南边看去,便只看到一个小小的柜子,上面也刻了一个司南。
种种暗示,仿佛是有什么秘密一样。
秦栩屏住呼吸,心跳不自觉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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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秦栩深吸了一口气, 走向了那个刻着司南的柜子。他伸手拉开柜门,意料之内的在柜中看到了一个机巧木.玩。
它表面平平无奇,看上去不过就是一寻常的长块状木头, 但是扭动木玩之时,就会分出好多木柱, 需要人进行拼接。
这和他十多年前送给云迩的那个木玩,一模一样。
秦栩伸手拿过木玩, 他忘了坐下, 只站着就开始拼接着。
他脑海里却浮现了昔日的记忆。
十多年过去了,时光愈合不了伤口, 他现在依旧不能释怀。
秦栩的手指依旧灵活,他上下翻飞,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那木玩便呈现出一个盒状,盒子中央有一个卡槽。
秦栩动作一顿, 他瞧着手中的木片“钥匙”,犹豫了一下, 然后坚定地把木片放进了凹槽里, 轻轻转动了一下。
盒子打开了。
秦栩屏住了呼吸。
在软榻上同傅卿玩闹的傅柏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他半揽着傅卿, 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秦栩接下来的动作。
小盒子里只有巴掌大的几小张香笺。
秦栩拿起香笺,女子圆润活泼的字迹甫一映入眼帘,就让他眼眶发红。
舍不得一下把信看完,秦栩便一个字一个字读了起来。
片刻后, 他极度缓慢的扭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趴在傅柏舟腿上浅眠的傅卿,心里涌起一阵惊涛骇浪来。
原来那是云迩和他的孩子呀!
巨大的喜意和悲伤夹杂,秦栩心里一时间百味参杂。
云迩在信笺中只记了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和一首小诗。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燕皇宫里,秦栩靠着些关系,让皇室一个子弟带他进宫,见了心上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