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留在宫中,将我换成上船的那批吧。”
”不行。”
“为何?”
槲影冷哼一声:“你小子同我说话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上船的名单皆是有渡水经验的。奉宸卫上船,为得是遇到危险时能够保护他人,若再有一些晕船水土不服的,岂不是士气大减?因而所选名单中人都是按照以往来看在船上身体适应或是家乡在南方同水打过交道之人。”
“我不晕船。”唐樾急道。
“你说不晕便不晕了?你说得不作数。恐怕你连皇宫都没有出过吧,如何知道自己不晕船。”槲影办起事情来好似铁面无私,一点人情也说不得。
唐樾皱眉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晓得,我什么打什么罪都受过,可自小到大鲜少生病。如此看来,我体格强于旁人。”
槲影简短地笑了一声:“这算不上什么证明。”
“我若上船之后身体有异,便在船靠岸之时自己下船回雍都,绝不拖累奉宸卫!”
槲影没去看他,只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往旁处看去,不由自主地又是笑了几声。笑完之后,瞬间归于沉默。在唐樾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出了声。
“你这么想要上船,为得是公主?”
“是。”他承认的毫不避讳:“许久未见,心中挂念。”在宫里便是见了,也等同与没见。
槲影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些纠结,想了很久,终于拿起笔,在名册上添上了阿樾二字。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无论我和你有何种关系渊源,奉宸卫的事情就应当按奉宸卫的规矩办,我这次,已经是破坏了规矩,再有类似的事情,不要来找我。”
唐樾低头看那名册,再抬起头时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槲影本还想要教训他几句,同他说些“在其位谋其职”的大道理,可看见他这副模样,却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心想,这孩子也算是懂得感恩之人,公主之前待他的好倒是都没有白费。
众人上船那日天气晴朗,夏日炎炎,太阳当头,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正是河水汛期。
水涨船高,秋岁扶着唐翎上船的时候,恰好碰见着一群奉宸卫穿着官服在船舱之间巡视,大概是检查是否安全。
唐翎没留心,只是让秋岁和梁迢把随身携带的行李什么的送进了房中,自己留在甲板上吹吹风。她所在的船是主船,住此船的除了负责的奉宸卫和船员之外,都是些永宪帝心腹之人。
因而唐翎觉得很是安全,何况船上人还未来齐,永宪帝也未到,她心中轻松,倒是没了平日里那些做给众人看的拘谨。
码头上的风吹起来带着咸气,有些腥。她两辈子头一次坐船,也不嫌弃这咸腥,满眼张望着,只觉得处处好风光,处处都有新意。
风大了些,直往袖子中灌去,唐翎张了张嘴,想要唤一声秋岁,叫她拿点衣物过来,却才想起她人在船舱,不在身边。
可身上突然一暖,一件披风落在身上。唐翎回头看去,却见唐樾手刚从披风上拿开,冲着唐翎笑得温和:“皇姐,河上不比城中,虽然是夏日,可河风一吹也是凉的。”
唐翎眼中逐渐聚起光来,惊喜万分:“阿樾。”
她这一声,已经泄露了此时的心情。唐樾道:“我就知道皇姐也定是想见我的。”
想当然是想的,如何能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养得孩子一朝进到奉宸卫中,是见也见不得,说也说不上话。相遇还得做出仿若路人的模样,给谁能习惯。
“你如何来的?之前瞧着奉宸卫拟定的名单上没有你。”
唐樾将唐翎身上穿的披风系紧,指尖灵活,系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皇姐不必管我是怎么来的,用了什么法子,只要知晓,我觉得皇姐挂念我的时候,便出现在你面前了。”
唐翎眉眼弯了弯:“不愧是在宫里做事的人了,说话也是越来越好听。倒叫我好奇,你把以往那个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阿樾藏到哪里去了。”
“还在这里呢,”唐樾往自己身上指了指,做出开玩笑的模样:“若皇姐喜欢之前那个老老实实的,我把他叫出来如何?还是想换一个会变戏法的,叫他出来让皇姐开心开心?”
唐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唔……老老实实的那个见得多了,叫那个变戏法的出来吧,我从未见过他,也认识认识。”
唐樾眨了眨眼睛,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出来,手中动作快了起来,有些让人眼花撩乱。不多时,那白帕子竟然被折成一只白鸽的模样,像是在手中展翅欲飞。
唐翎道:“真厉害,可无论折得再像,还是方帕子,你倒是叫它飞一飞,叫我开开……”
她话未说完,却见唐樾不知怎么弄得,那白鸽陡然从掌心飞起向着远处河面上飞了过去。唐翎一愣,分不清飞起的那个究竟是真白鸽还是假帕子,连忙顺着飞翔的迹线看过去,竟真有一只白鸽在河面上飞。
她睁大眼睛,又是高兴又是不敢置信朝着唐樾看过去:“你从哪里学的?”
阿樾但笑不语,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唐翎作为一个现代人,阅魔术无数,当下就想到,若他藏了个真白鸽代替假帕子,那这帕子必定还在他身上。因而扯着唐樾的袖子找了过去:“那帕子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唐樾由着她去找,也不恼。只觉得难得看见她这么活泼的模样心中很是满足。唐翎在他左袖口中找不到,又要往右袖子上找去,摸不见,又盯上了他腰间:“是不是藏到这里了?”
找了半晌找不到,只从身上寻出了些碎银子出来,可那帕子却毫无踪迹。
两人玩得开了有些胡闹,却听见不远处一声清咳:“公主。”
唐翎望过去,看见梁迢站在船舱入口处,不知看了多久。
梁迢冲着船下努努嘴:“皇上要上船了。”
唐翎从甲板上望过去,却见永宪帝被众人簇拥着,携着郑美人果真往船上过来。
她瞬间冷静了下来,对着唐樾道:“父皇来了。”
唐樾神色微变,退到一旁,同其他奉宸卫一样,做出检查船舱的样子来。
第39章 起航
郑美人大着肚子行动不便,看起来却也不显得过于臃肿,反而因为圆润了些,脸上添了不少母性光辉,以往那不谙世事的活泼样收敛了不少。
永宪帝将她护得牢牢的,船现在仍旧是靠岸,抓着锚,半点也不晃。
景阳听得永宪帝问道:“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朕之前虽已让人洒扫过了,可船上毕竟人来人往,难免灰尘难尽。”
郑美人笑道:“风光甚好,臣妾许久未出宫,有幸陪皇上南下巡视河道,只觉得分外有趣。”
唐翎偏头看了一眼唐樾,见他和其他船上的人一样,皆是对着永宪帝行了跪拜礼。他头本是垂下的,不知是因为感觉到了唐翎的目光还是其他原因,突然一个抬眸,就看见唐翎站在不远处,装作若无其事地朝着自己看过来。
他眼睛又瞬间敛了下去。
永宪帝看见了唐翎,带着郑美人上前来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唐翎一一作了答。瞧见郑美人身后只跟着一个清画,问道:“美人近期身体须得多多注意,怎么就只带了一个宫人。”
郑美人道:“清画随我许多年,我也只习惯她在我身边。”她话音刚落,竟连忙用手帕捂了口鼻,另一只手捂在心口处。
清画上前来给她顺着背,可郑美人干呕的有些厉害,倒是也没有什么用处。
唐翎给梁迢递了个眼神过去,梁迢心领神会,走上前来拿出一盒酸柠,那盒子一打开,气味就叫郑美人瞬间觉得舒心了不少。
清画惊奇,看着梁迢道:“你这盒子里是什么,之前我本也想带些金桔之类的东西来缓解美人的不适,可毕竟那些东西不易保存,带着过不了几天只怕是不能用了。”
“是先前公主让准备的。酸柠最适合替美人解腻,公主便让将酸柠浸在蜂蜜之中带着,这般做来不仅能保存许久,更添酸甜口感。还请美人试一试。”
梁迢说着便将酸柠捧上前去。郑美人看着盒中果子,浸透在蜂蜜之中更显得晶莹剔透,叫人心头的闷气都散去不少。她用指尖捏了一片放入口中,胃里乌糟感顿时去了不少。
唐翎看着她脸色逐渐转明朗,适时道:“梁迢随我也有一年多了,行事利索,手又很巧,做什么都面面俱到。美人毕竟是特殊时候,身旁不能只有一个人侍候着。若真需要人手时,清画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不如在船上这些时日就叫梁迢跟在身边陪着,也能帮一帮清画。”
梁迢没想到唐翎会说出这番话,微有些错愕,却很快化解脸上神情,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郑美人被梁迢捧来的那一盒酸柠动摇,却又不好贸然应下。纠结间就听得永宪帝道:“景阳这番心甚是好,卿卿若是觉得无甚不妥,倒也不用推辞。”
郑美人笑了笑道:”那便多谢公主了。”
她同唐翎这段时日以来本就交好,两人亦知对方不是心存歹意之人,因而也不需要太多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