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玥没有叫他起来,子书期脊背便只能弯曲着,眉眼低垂,只薄唇轻抿。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事就别杵在这了。”
容颜依旧停滞在最美的模样的女子冷淡的说道,未曾抬眸看他一眼。
子书期不明白,那些儿时的记忆仿佛变成只有他一人记得的虚假画面。
不知何时起,自他长大之后,她便待他再不亲近。
疏忽,冷漠,不耐。
好似他的存在只能让她厌烦。
心尖弥漫着酸涩,下了一场雨,那雨快漫过他的胸膛,一点点将他淹没。
如果未曾得到,他或许便不会知道她弯着眼眸对谁好,心疼谁的模样是怎样让人心尖发甜。
也便不会忍不住对比,忍不住去贪恋。
他向来沉默寡言,不会讨人欢心,纵然想要同她亲近,也笨拙的不知该如何表达。
或许正是因他性子烦闷,她才会一日日厌烦起他吧。
子书期默然得想要退去,却终究忍不住说道,“夜里凉,母妃多穿些衣衫。”
“母妃?”,贵妃椅中的少女唇角讽刺的上扬,冷嘲一声,“谁是你的母妃,你的母妃早便被幽禁在凤华宫中了。你若是想他,尽可以去看他。”
莘玥冷然起身,“我可当不起你的一句母妃。”
子书期只感觉自己的额角随着莘玥的话疼的愈来愈厉害,却依旧下意识的拉住了正欲离去的莘玥的手腕。
“你做什么?年纪大了之后便有胆子犯上了吗?”
莘玥蹙着眉,不耐的厉声喝到。
子书期眉宇因疼痛而渐渐蹙起,嗓音有些喑哑,“我不是…”
莘玥用力甩开手,似是怒极,“你不是,谁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怕是正因为王后之事而憎恨着我,恨不得哪一天将我害死。”
额角的疼更加剧烈,好像有一个人在心底不断的嘲讽着他。
他难堪的想要解释,莘玥自他幼时便待他极好,他怎会在心中对她起任何恶念。她便是误会了他,才会一直对他冷漠?
莘玥却是并不想听他的解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给我滚出去跪着,没认识到自己的错便不许进来!”
莘玥愤怒的用手指着殿门外,因为恼怒,眼眸也亮晶晶的似燃起了一簇火。
子书期在莘玥的瞪视下垂下眸子,他并不愿惹她生气,若她能消气,只是罚跪而已,他并不在意。
刚刚及冠的青年脊背笔直的跪在桃树下。他的及冠礼莘玥也未曾参与,甚至因为莘玥的厌烦,便是极为喜爱子书期的鬼王,都未曾给他好好办一个盛大的及冠礼。
先是一滴雨落在了花上,然后倾盆大雨从天际倾倒。
莘玥泡着茶,将茶杯中的茶花塞给螭祐吃,从始至终未曾向窗外看过一眼。
一副冷硬的铁石心肠。
螭祐只是一只小畜生,也并不懂得这些人类的弯弯绕绕,在贵妃椅软绵绵的毯子中自顾自打滚的开心。
密室的门被打开,莘玥拢了拢外衫,向里面走去。
这十数年,依旧无一人知晓,曾经如天上明月的王后就被幽禁在她的宫殿深处。
长长的裙摆铺了一地,尽是脏污,王后的脚踝被一个粗糙的黑色铁铐扣住,脸颊上交错着两道刀疤,早已看不出了从前的倾城模样。
莘玥有时候心情好,才会把他拽到水缸中让他洗一洗自己。心情不好,便让他狗一样睡在地上,连一个软垫都不会给他。
莘玥拽起王后脖子上的锁链,将她拎起来,勾唇嘲弄,“王后,你待客的礼仪呢?”
嵇聿抬起眸子,即便落到这样的境地,他眸底的野性却依旧没有褪去。
嵇聿阴戾的望着莘玥,薄唇抿的死紧。他只是不太明白,她既然这般憎恶他。若是他,他早将对方剁得尸骨无存,连魂魄都要彻底碾碎。
可她却不嫌烦一般,日日都要来这里看他,有时连他都在心底有些怀疑。
她将他关起来,到底是因为嫉恨他曾得到鬼王的宠爱,还是…她只是单纯的想将他关起来。
从密室外泄露出的一点光芒打在嵇聿的眉眼上。
琼枝玉树的青年错愕的对上嵇聿冷然的视线。
身着精致宫装的妃子半点不曾嫌弃的单膝跪在地上,亲昵的掐起前王后的下颌。两人的距离极近,仿若下一刻双唇便会相触。
嵇聿越过莘玥的肩头,眼眸冰冷得望向偷偷闯入密室的少年,唇角轻轻勾起一个邪肆如妖魔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子书期:你对我的爱只能维持到小七。
嵇聿:你将我囚禁起来,到底是不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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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一点,忙毕设了,老师打了通电话聊了一会,生死时速没能成功_(:з」∠)_
第四十章
长的风恬月朗, 仙姿玉貌的青年与这整个鬼蜮都截然不同。即便是站在这污浊的密室之中, 他依旧看上去如同高岭之花一般高洁。
青年的眸底分明闪过惊诧,身体都似因不相信眼前的场景而失魂的僵硬。却在莘玥身体动了动,似要察觉的一瞬间,下意识侧身退了出去。
嵇聿唇角的笑意越扯越大, 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嘶哑的笑起来。
莘玥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没有好气的斥道, “你笑什么,终于被我关疯了?”
“是, 我疯了。”
嵇聿说着, 嘴角依旧挂着那看起来好似画皮鬼一样艳丽诡谲的笑意。
嵇聿一把拉扯住莘玥的手腕,在少女还没反应过来, 眸底升起慌乱时, 将年轻的妃子压倒在黑色的地砖之上。
一根不知何时被嵇聿磨的锋锐的簪子刺入了莘玥的锁骨之下半寸。
“莘玥, 我等着你爱的人都背叛你,我等着你痛不欲生。”
鲜红的血同样沾染到嵇聿的手中, 他握着簪子, 用力拧了拧。
身下的少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魔心之中恨与欲纠葛, 嵇聿从未对什么有过这样的执念。便是从前嵇憬赜所谓的统一修真界的计划谋略,他也从未将其真正放在心上。
嵇聿只是一只狼心狗肺的魔, 他从来都只是自私的在天道之下求生。魔不懂爱,没有见过纠缠执拗,将那淤泥一般缠缚着人的东西认作了是少女对他的偏执。
不可错辨的杀意在密室之中弥漫开来,他如今, 竟也是满心的想要拽着她一起坠入深渊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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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层被遮掩着的窗纸终于被残忍的撕裂,胸腔像是被人生生的扒开,撕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口子。
子书期靠在密室的门外,眼眸中漫起些迷茫。
莘玥之所以待他一日日厌憎,是因为他是王后的儿子,她每一次见他,都像是在提醒着污浊的罪恶和肮脏的嫉恨。
本应被幽禁于凤华宫中的王后此时却出现在莘玥殿内的密室,受尽折辱。
她这般恨王后,心里也定是恨他的。
子书期的额角又开始发疼。
心脏中似有一个低哑沉郁的声音在沙哑的笑话他。
那声音蛊惑的对他说,他若是不敢恨,便让他来恨。
他若是不中用,连心中真实的感情都不敢承认,那便让一切都由他来处理。
“如果你不行,那便换成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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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莘美人的生日,阖宫都挂上了红绸,檐底点燃了红艳的灯笼。
鬼王将一切的珍稀宝物都堆砌在了他的美人面前供她挑选,用鲛纱与珍贵的明珠为她编织出最华美的衣物,亲手为她披上。
鬼王同他的美人在月下一同看了点亮了整个天际的璀璨烟火,在殿内缠绵的共饮美酒。
莘玥不曾见过鬼王这幅讨好人的模样,一时间竟也找到了些从前在醉欢楼同红鸢喝酒时的感觉。
莘玥朦朦胧胧的有些醉了,便软软的躺倒在床榻上。
鬼王坐在她身旁俯身,望着莘玥娇憨的睡颜。心中一刻的想法转瞬即逝,如若她一直这般乖巧在他身旁,他也是愿意不问岁月朝夕,长长久久的陪着她待在这里的。
鬼王伸手拨开一缕黏在莘玥衣领中的头发,瞳眸中升起一抹迷惑。为何他心里总觉得这一切这般虚幻,明明他在这鬼蜮中已经待了千年。
美人喝得醉了,抱着被褥滚到一边,不耐的哼唧两声。
鬼王眼眸柔了些,起身想为她叫些宵夜,等她醒了定是要喊饿的。
他的衣袖不知碰到何处,墙壁摩擦的粗粝声音便响起。鬼王转过身,看见白墙之上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密道中是灰暗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鬼王轻轻蹙了眉,不知道莘玥殿内怎会有这样的密室。
他本不欲窥探妃子的隐私,想要将密室关上离开。可心中却似有什么隐隐的预感,让他的脚步像是被吸引般的走了过去。
密道在他走进之后燃起了幽暗的火光,鬼王指尖不自觉攥紧。脑海之中似已有了预感,他脚步渐渐沉重,却终究转过了墙角。
四肢被铁链拉扯着,爬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女子抬起头。
那往日艶丽的容颜遍布着两道狰狞的刀疤,几乎认不出来她就是那曾经如明月一般华贵秾丽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