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的眼神,完全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洛被这个眼神刺痛了,但是唇角还是上扬起了一个弧度,笑道:“是,我是沈洛。”
蒋年年客气又疏离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沈先生,您好。”
沈洛鼻子发酸,眼眸发热,他强忍着想哭的冲动,说:“年年,你肚子一定饿了吧。”
沈洛打开一个保温桶,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蔬菜小米粥。
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然后放到蒋年年唇边,要喂她吃。
蒋年年十分尴尬:“那个,沈先生,我还是自己吃吧。”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车祸并没有造成什么外伤,没有缺胳膊断腿。除了因为脑震荡时不时头疼欲裂,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不便。
被沈洛灼灼的眼神盯着,蒋年年浑身都不自在。她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
蒋年年真的很想说,沈洛,求你快走吧。但是,人家特地送了食物过来,她吃人嘴软,也不好意思赶客。
“年年,快看我把谁带来了!”
夏云惜打开门,就看到沈洛也在里面。
她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夏星择走了进去,看到沈洛,连忙问声好。
外面八卦记者都在说,沈洛下了飞机后就匆匆赶至医院,然后到现在还没离开医院。
这份关心绝对超过了朋友之间的情谊。
总而言之,两人之间绝对有猫腻。
蒋年年看到夏星择,眼睛骤然一亮。
“年年,你好点了吗?”夏星择走到病床前,肉身说,“我听云惜说你失忆了。那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天啦,有生之年,她的偶像在对她说话。蒋年年现在的心情是又紧张又激动又兴奋。
夏云惜跟她说过,她的偶像夏之星也在这个世界,只是不叫夏之星,叫夏星择。
“你是星择哥哥!”蒋年年开心极了。
沈洛心里难受的要命。
蒋年年把他给忘了,但是却记得夏星择。
难道他在蒋年年心中的地位还不如夏星择?
“我还以为你把我也忘了。不过就算忘了也没事,年年,只要你平安就好。”夏星择拿下身上背着的吉他,弹了一小段和弦,“想听什么曲子?”
偶像居然给她提供在线点歌服务,蒋年年十指交叉紧握,放在下巴处,点了一首《夜空中最闪耀的星》。
夏星择拨动着琴弦,唱道:“夜太深,梦茫然。”
蒋年年跟着偶像一起哼唱:
“我一个人独自歌唱,看到了前方有光亮。
是否是你为我挥舞荧光棒?
你的喜欢,让我成为夜空中最闪耀的星……”
这是夏之星写给粉丝的一首歌。
在这陌生的世界,还有偶像为她唱歌,蒋年年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没那么糟糕。
蒋年年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水,突然就发现了左手无名指的钻戒。
WTF!
她还是未成年,这个戒指是什么鬼?
夏家两兄妹离开后,沈洛让蒋年年去睡午觉,也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合上门时,蒋年年叫住了他。
沈洛大步流星回到她的床头,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年年,有什么事?”
蒋年年取下手上的戒指,问道:“沈先生,是你给我的吧?”
沈洛紧紧地抿着唇,默然不语。
“云惜说你是我男朋友。可是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了。”蒋年年把戒指塞到他手心里,“沈先生,我不能接受,还是还给你吧。”
沈洛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无法抑制的哀伤:“年年,你留着吧。说不定明天就会想起了。”
“沈先生,你还是收回吧。还有,以后,你不要来医院了。”
成为大明星的女朋友,还是未婚妻,蒋年年仅仅只是想想,就觉得亚历山大。
虽然这样做对沈洛很过分,但是,她目前真的无法为一段她想不起来的感情负责。
沈洛哽咽着声音,吐字艰难:“年年,你要跟我分手吗?”
蒋年年看着他湿润的眼睛,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长久的沉默后,蒋年年再次开口了:“沈先生,我现在脑子真的很乱。我只想成为普普通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生活。我想尽快拨乱反正,你懂吗?你在我眼前晃,我觉得我压力好大。”
沈洛垂着眸子,身影凝重着说不出的哀伤。“年年,你不要我了吗?”
蒋年年哪里敢要一个顶级流量当男朋友,她说的十分恳切:“沈先生,我们暂时就不要来往了吧。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跟你在一起我会喘不上气。”
沈洛沉默了好久,才回了一个字——“好。”
十天后。
蒋年年出院了。
同一天,蒋年年工作室发布了一封澄清信。
【感谢年年在住院这段期间,所有粉丝对年年的关心。年年身体无恙,现在已经出院了。对于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恋情,特别在此澄清一下。年年和沈洛并没有在交往,请大家勿信谣言。年年遭遇车祸,精神受到创伤。这段时间,请大家不要去打扰她。谢谢。】
——
蒋年年的宿友安梦瑜和史涵在见到蒋年年之后,才知道所谓的“精神创伤”指的是什么。
蒋年年失忆了。
她忘了她们的名字,忘了自己的床位在哪里,甚至忘了自己是新闻专业大一学生。
但是她十分乐观,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向安梦瑜和史涵借了笔记,把之前拉下的课补了上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眨眼就进入了炎热的六月。
蒋年年就像这所大学所有的学生一样,早上骑着自行车去上学。除了吃饭,其余时间全泡在图书馆。偶尔她在小卖部看到印有自己头像的饮料瓶,总会陷入一阵恍惚。
蒋年年再也没有回过蒋家。
有时候,一个自称是她妹妹的女孩来看她,哭着说爸爸还没醒来。
有时候,一个自称是她母亲的美丽女人来看她,反反复复地问:“你真的不记得妈妈了吗?”
蒋年年心想,这个叫姜月茹的女人挺可怜的。丈夫变成植物人,女儿早就不在这个世间。偌大的一个蒋家,全靠她一个女人苦苦支撑着。
可她不能倒下。她倒下了,她的丈夫怎么办?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蒋年年有时觉得自己挺自私的。她躲在学校这个象牙塔里,逃避着原主应当承担起来的责任。
可她不是原主,她对于蒋家一点记忆都没有,她要如何和陌生人以家人名义相处?
微信铃声响了。
蒋年年打开来,又是沈洛,她的“前男友”。
【沈BOSS:年年,云南有种鸡枞菇,味道特别鲜美。等我回北京,我带一些给你。今天云南下了一场雨,空气特别清新。闻读说云南比北京美多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北京,因为那里有你。】
沈洛从医院离开后,就回到剧组拍戏了。
《白夜潜行》一杀青,他就马不停蹄去了云南为他接下来的电影做准备。
沈洛每天都会给蒋年年发条信息,诉说着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
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沈BOSS:云南的玉米实在是太甜了。年年,我寄了几根到你学校去,你记得签收。】
【沈BOSS:今天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jpg]肿的很厉害吧,恐怕这几天都好不了了。我跟你说这个,不是卖惨。行吧,我就是跟你卖惨的。年年,我好疼,你能安慰下我吗?】
【沈BOSS:我在网上看到了你弹奏吉他的一段视频。吉他进步了很多。是不是找夏星择帮你练的?年年,我会吃醋的。其实我这人特别小气。虽然你暂时把我忘了,但我理论上还是你的男朋友,懂吗?】
蒋年年看到这条信息时,很想跟沈洛解释夏星择正在横店拍戏没空教她。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
然后一连好几天,沈洛再也没发来信息了。
蒋年年有点慌张,她突然很怕再也收不到沈洛的信息。
就像她遗忘了沈洛那样,沈洛也渐渐把她遗忘了。
从图书馆离开后,她骑自行车去了荷塘月色亭。
游客们已经离去,现在在月色下赏荷的都是学生们。
正如朱自清老先生所写的那样,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荷叶和荷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沈洛的信息也在这时姗姗来迟。
【沈BOSS:前几天试拍了一场戏,怎么拍怎么不对。闻读导演说我状态不对,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年年,我是不是就是靠脸吃饭的?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做演员的天赋?我本来想用这部文艺片来证明自己是个好演员,而不仅仅只是偶像。可是,我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其实我只配演偶像剧。】
夜晚的风吹来,一下子就把蒋年年的头发给吹乱了。
蒋年年拢了拢头发,手指在手机页面顿了下,然后发了几个字。
【年_年:沈先生,你要相信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