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想,墙内,那几位拦住柳初语的贵女亦是这么想。几人都忍不住面露喜色,却见柳初语自袖中摸出了什么东西,两相拉长。
暖白的玉色入目,竟然是燕王殿下赏赐的手串!柳初语将它自系统身体正中再次穿过,便见原本长过黑球三颗珠子的珠串,现下只多出了两颗!
柳初语神色便是一沉。她伤害了厉宁,系统果然就长大了!但这验证还不够。柳初语举着那珠串,语带哽咽:“你们、你们为何总要逼我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就因为燕王殿下单独赏了我这手串吗?如果是因为它……我将它送你们便是!”
她看不到墙外厉宁的反应,可她知道厉宁明白了她这话的潜在含义:她方才所言都是被逼的,因为这些贵女嫉妒她单独得了赏。系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露出了四颗玉珠。柳初语终于确定,强压下心头激动,继续她的反转:“我不知道我曾与你们有什么过节,可我现下都不记得了!”她带着哭腔低喊:“我真不想再说那种话了!各位姐姐,求你们放过我吧!”
贵女们大惊:“柳初语,你……”
“你颠倒黑白”这句话还来不及出口,柳初语便自她们身旁撞了过去,抬手遮着眼,冲出了殿门!
出了殿门,自然便见着了厉宁。厉宁的神色间还残留着方才的漠然,可撞上她的目光,却是迅速收敛,又恢复了往日温润的模样。他拦住柳初语,不让她离开:“初语,你要去哪?”
系统也总算从这急转直下的剧情中回过了神,追到柳初语身旁:“柳初语!”它气愤大吼:“你在干吗?!”
柳初语本还想随便找个地方,甩开众人躲个清静,见到系统,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索性不急着跑了,抬头红着眼看厉宁:“宁哥哥,我、我……”
厉宁其实还有理智存留的,可被她这么一看一唤,便溃不成军。他清楚12岁的柳初语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性子,这件事明显有疑点,可那又怎样?她若想用他,那他做她的刀便是。
厉宁安抚道:“别怕,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他试探将柳初语抱入怀中,而柳初语没有挣扎。门内的贵女们此时才冲出来跪了一地:“燕王殿下!我们没有逼她!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说的!”
厉宁看也没看他们,只是摆摆手,便有人上前将这几名贵女拖走。贵女们惊慌大喊:“冤枉啊!燕王殿下!冤枉——”请厉宁来看花的贵女吓得发抖,一时庆幸自己领得是这差事,不会被厉宁算账。却不料,一名侍卫竟朝她走来!贵女吓得扑通跪地,扯住厉宁衣摆:“燕王殿下!这事与臣女无关啊!”
然后她对上了厉宁黑沉、冷漠的眼。他看柳初语时的温柔让她怦然心动,可看她的目光……阴冷,漠然,高高在上,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死物一般。贵女仿佛喉咙被掐住,竟是说不出话,便是这一瞬的沉默,侍卫便已掰开她的手指,将她也拖了下去。
周遭没了碍眼的杂物,厉宁神色终于舒展开来。他的手轻柔抚过柳初语的发:“她们这么讨厌,我让她们出宫便是。京城贵女那么多,再换几个懂规矩的进来。”他闭了闭眼,克制在柳初语发顶轻缓吸气,声音缱绻:“你说好不好,初语?”
柳初语能让他抱一抱,都只是为了对付那狗系统,现下冷静了些,却是觉得自己不该。厉宁的反应更是让她疑惑:这位也不是个好骗的主,怎么都不多问上两句,就听信了她的片面之词?这进展……也顺遂得太离奇了吧?
她推开厉宁,偷偷看他,便对上了男人深深沉沉的目光。柳初语忽然便明白过来,这人会这么配合,只是因为说这些话的人是她?
——这真的……真的太昏君了啊!
身体接触的地方仿佛突然着了火一般,柳初语连退两步,垂头低低道:“燕王殿下做主便是,我有些累了,想回屋躺躺。”
她急急转身离开,厉宁没有挽留。他看着柳初语冲进屋中关上房门,这才唤道:“晋楚。”
一直立于不远处的年轻男子上前。他的相貌只能说普通,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殿下。”
厉宁轻声道:“找几个太监,跟那些女人一并打发出宫,罪名,淫.秽宫廷。”
晋楚躬身应是。厉宁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声音幽幽仿若自语:“既然要做刀,我便做最利的刀。往后她需要时,便会第一个想起我。”
晋楚含笑垂首:“微臣明白了。”
而青琼殿内,柳初语坐在书桌前,心思有些乱。这种时候,她才理解为何系统要早早来到她身旁。如果不是它让厉宁满身黑气状若妖魔,又一天到晚拿他偏执阴郁残忍的画面给她洗脑,她小小年纪,都根本不需要剧情的约束力,应该很快就会对他情根深种了。就比如现下,她就有点吃不消他那种昏君式的追求方法……
系统却追到柳初语面前,兴师问罪:“柳初语!你怎么回事?!”
柳初语这才收了思绪。她将手串平摊在了桌上,往椅子上一靠:“她们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教训下她们,难道不该?!”
她对比着系统和手串,发现黑球竟然比手串足足短了六颗珠子!这缩小速度真让柳初语惊讶了。如果这速度对应厉宁的情绪,那厉宁……也太容易满足吧?她都还没送他礼物呢……
所以,他真的这般在乎她。她只是稍稍对他表示依赖,他便能这般满足。柳初语有些无法理解,却也有些不是滋味。除了爹娘,她不曾将谁放在心上,一直活得肆意又自我。因为旁人一举一动影响自己心情,对她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柳初语忽然有了些压力:是因为“爱之入骨”吗……
书桌上有个漂亮木盒,里面装着她给厉宁准备的生辰礼,那个手工砚台。手艺活不好做,昨天她只花了一刻钟,便深刻认识到自己不是这块料。于是她首先决定将花纹省略,做一个简单的斜面砚台,然后又决定将打磨省去,做一个原始风的砚台……现下躺在盒中的其实就是个被凿出坑的砚胚,柳初语对比着精美的玉珠手串,为自己的敷衍羞愧了一秒。
她翻出工具,决定将这砚台打磨得更漂亮些。系统看到她竟然还返工生辰礼物,更生气了。机械音响起:“发布任务:在厉宁生辰宴上,为太子殿下披麻戴孝。”
柳初语戳砚胚的手便是一顿。她沉了脸:“拒绝任务。拒绝理由:因身体不适,我不参加厉宁的生辰晚宴。”
房中有片刻的安静,而后机械音响起:“拒绝理由不通过。”
“叮”地一声响,拒绝失败,自动接受任务。系统终于舒坦了,端着架子丢下句:“这次我便不和你计较,这个任务,你好好完成!”便消失了。徒留柳初语端着砚胚,于书桌前沉默。许久,她才低头,继续一下一下凿起了砚台。
虽然还有三天,但这个任务柳初语决定不完成。狗太子蓄意杀她,她没那么贱,还为他披麻戴孝。厉宁又过分在意她,旁的小事便罢,生辰宴上咒人死,她也没这么恶毒。
柳初语想,惩罚便惩罚吧,做人总该有底线。即便是系统,也休想逼她违背自己的原则。
披麻戴孝?她偏要穿最艳丽的衣裳,化最明媚的妆,带着她的砚台去厉宁面前,对他说一句“福寿安康”。
第七章
厉宁的生辰宴在三日后酉时中(18点)举行。因为这晚的宴会,厉宁白天都没去找柳初语。他给自己定了规矩,在柳初语态度更松动前,暂时每天只见她一次,以免惹她厌烦,或者让她觉得有压力不自在。今日的生辰他自是想与柳初语两人度过,可关系不到,他也只好邀请了所有贵女连带皇后皇子公主以及部分朝臣出席,掩盖自己的心思。
他到场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中差一刻。这个时间,大殿里已坐满了人,想是都到齐了。厉宁一眼扫去,却没见到柳初语。他按捺住心中忽然生出的不好猜测,行到殿中主位坐下,仔细看去。柳家的案几果然是空的。
厉宁邀请了贵女们的家人,柳良吉不来他料到了,毕竟那家伙满嘴忠义,自是看不上他。但柳初语却不曾说不来……
厉宁又等了等。他与众人闲话了几句,便到了酉时,柳初语却依旧没有出现。厉宁这才问赵绮怀:“怎么没见到初语?”
赵绮怀今日因着父亲赵大学士的关系,坐得离厉宁近,一直含羞带怯偷看厉宁。被厉宁问话了,虽然问的是柳初语,赵绮怀也十分开心:“初语?”她回忆片刻:“臣女也不清楚,今日她看上去不大有精神,离开佛堂后便回了屋。我们过来时,她的门还是关着的。”
厉宁垂眸,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觉得柳初语应该是不会来了。或许她真的身体不舒服,又或许她觉得一大堆人的宴会令她厌烦,又或许柳良吉给她传了话,让她别参加他的生辰宴,又或许她自己就不想陪他过生辰……不论是什么原因,柳初语不是个不守时的人,她现下还没出现,厉宁觉得他还是不要再抱希望了。
这念头生出,厉宁的神色便迅速冷了下去。他漠然看着自己身上的赭色长衫,开始觉得自己认真选配了这身衣裳是浪费时间了。可旁的人还在,厉宁到底不能表现太过,否则将来被柳初语听了去,还要觉得他不好脾气。遂还是敛了神色,淡淡道:“开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