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渊想起上回巨石滚落的情形,暂且饶过了她。
“这四公主,还真挺神奇。”唐时语百思不得其解,“阿渊,依你看,今日之事,和明王府那日,可像是人为的?”
“不是。”
且不说明王府很难混入刺客,太子和公主出行,必会随身携带不少护卫禁军,明王府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不可能有心存歹念之人妄图伤害皇子公主。
再说今日,那树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大风挂断的,难不成还能有人可以操控风雨吗?
唐时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假思索道:“我想也是,阿渊这么厉害,都未察觉到异常,那想必不是人为。”
少年垂眸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嘴角高高扬起,尖锐的小虎牙又冒了头。
等到太阳落山,大雨终于停了。
雨后的空气沁人心脾,清心醒神。
小师父邀他们去用晚膳,顾辞渊顾念着她的身体,未曾让她出门,请人将斋饭端进了屋里。
小师父将餐盘递过去,“晚膳后,师父们会在主殿给大家上晚课,施主若是有兴趣,届时可前往。”
顾辞渊接过,礼貌地颔首,“嗯,多谢。”
唐时语在房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把素斋在桌上一一摆开,询问道:“晚上要去吗?”
唐时语披了件薄毯下床,眉眼间有些疲色,考虑了会,还是摇头拒绝了。
“困。”
少年忍俊不禁,“那用完晚膳,早点歇息。”
“嗯。”
困意实在恼人,她捏着筷子,漫不经心地戳着碗里的饭。
顾辞渊似笑非笑,“姐姐是要我喂吗?”
“……不。”
唐时语想起来头几次喂饭的场景,总是喂着喂着他就不老实了,她现在提不起精神,实在没有精力再与他纠缠。于是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
少年眼帘无精打采地垂下,颇为失望,“还以为阿语更愿意让我喂。”
“……没有。”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盯着眼前的青菜,轻声念叨:“阿语总是口是心非,女子说不要就是要,这我还是知道的。”
唐时语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
他拧眉,不悦道:“我不小了。”
嗯,老生常谈的话题。
用过膳,顾辞渊把餐盘撤下,又找小师父要了本佛经来。
唐时语披着外衣,坐在桌前打哈欠。
“你拿这个做什么?”
“念给你听。”他坐在她身边,手指微动,翻开第一页,“助眠。”
“……”
“你是不是该回房间了?这是在佛寺,不可胡来。”
最后四个字被她着重强调。
少年面不改色,严肃正经地回视她,“等你睡了,我就回去。”
见她满脸不信任,被气笑,“阿语,你若不愿,我不会强迫。”
唐时语尴尬地笑了笑。
气氛僵持,门板突然被敲响。
顾辞渊起身去开门。
她松了口气。
门打开,面前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顾辞渊微低头,表情淡漠,“有事?”
萧蔓姝皱眉,她是公主之尊,所有人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只有此人,不仅不行礼,还总是这么没规矩。
不过她并未与他计较,她还想在唐家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你,让开。”
“无事请回吧。”少年作势要关门。
“哎!唐姐姐!你在吗唐姐姐!”
顾辞渊脸色猛地沉下去,眼神冰冷,萧蔓姝被他看得浑身发冷。
嗓音冷淡中充斥着浓浓的戾气,“四公主,你管谁叫姐姐?”
“我……”
“她不是你姐姐,请自重。”
嘭!
萧蔓姝不可置信地瞪着被砸上的房门,气得原地跳脚!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竟敢这么对我!气死我了!我要告诉皇兄!”
房门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随后门再度被打开,唐时语淡笑着站在门口,身旁是少年委屈地揉着手臂。
她行了一个万福礼,才道:“抱歉,四公主,请进。”
萧蔓姝看了看身形单薄的唐时语,感受到一阵阵凉风从她身边穿过,抿了抿唇,先进门。
“您找我,是因为何事?”唐时语给她倒了杯茶,静静等着。
萧蔓姝揉了揉眼睛,刚想开口,余光撇到顾辞渊,又撅起了嘴。
“……”
“嗤。”
“阿渊,你去那边看会佛经。”
顾辞渊瞪眼看她。
她不为所动,目光平静。
“……哦。”少年十分不情愿地坐到了不远处小榻上,手里捏着摊开的佛经,眼睛却牢牢盯着她这边。
唐时语转回头,认真地注视着四公主。
萧蔓姝抿着唇,犹豫了半晌,小声问她:“唐姑娘,我叫你唐姐姐,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不多,就几个简单的问题,很好回答的!”
唐时语礼节地淡笑着,“可以,您请问。”
“嗯……唐公子,就是大公子,他……”萧蔓姝脸上泛起红晕,完全没了方才在门口时的急躁,“他他他……”
唐时语面露疑惑,“我大哥怎么了?”
萧蔓姝涨红了脸,眼睛一闭,一鼓作气将羞于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他有无婚配!”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唐时语被震得不清,有一瞬间无措。
她看着萧蔓姝通红的脸,还有她因紧张而猛烈颤抖的睫毛,缓了缓神。
“并无。”
萧蔓姝惊喜地睁开眼,十分兴奋,“那他心里可有喜欢的姑娘?”
“这……”
唐时语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只得如实道:“我不知,但应该没有。”
她大哥的眼里应该只有书本,历史古籍,前朝史书这些东西。
如若他与姑娘说话,那必定是在说教,或是讨论学问。
萧蔓姝激动地拍掌,灵动的眼里满是喜悦。
“那好那好,那就好。”
唐时语看着激动万分的少女,暗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被她大哥的外表迷惑的无知少女。
可悲,可叹。
萧蔓姝腼腆地抬眼看了唐时语一眼,又羞涩地低头,咬了下唇,“那唐姑娘……你觉得,你觉得本公主这样的,他会喜欢吗?”
“……”
唐时语觉得,四公主真的很敢想。
她无法想象,唐祈沅会喜欢怎样一个人。
但应该……不是四公主这样的吧?
她的求生欲迫使她没有将实话说出,只委婉道:“我大哥,他并没有那么好,他就是个老古板,还爱说教,不爱笑,很闷。”
唐时语试图挽救失足少女出迷途。
四公主看上去就是明媚多彩的,无拘无束、性格跳脱又娇气,与她的大哥完全不搭。
唐时语是想让四公主和太子对唐家抱好感的,不是要结仇的。
萧蔓姝的名号奉京城人尽皆知,当今陛下和未来储君的掌心宝,从小被娇惯长大,金枝玉叶的娇小姐,如何能受得了委屈?
唐祈沅平日见到她和阿渊都要说教一番,如此如此不合规矩,何时何地怎样做才妥帖。
四公主怎么受得了?
唐时语觉得,四公主若是执意把心挂在唐祈沅身上,一颗真心必会受伤,到时候惹恼了太子,唐府的生死都不用郑怀瑶惦记,太子一人就解决了。
“唐姐姐?”萧蔓姝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回神,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嗯?您说。”
萧蔓姝迷茫道:“他……挺好的呀。”
脑海里回想着前几次相遇,唐公子挺好的呀。
“……”
萧蔓姝没等她回答,继续滔滔不绝,“本公主今日来这护国寺,就是求姻缘来的,大师说我的姻缘会很坎坷,还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大概就是说我得努力,还说若是不圆满,可能还会……”
她眼里的光突然暗淡,没再说下去。
耳边回荡着大师的话——
“公主殿下事之所由成,乃心之所向。若努力求之,事必成。若错过,恐有生命之危。”
“……大师何意?谁有性命之忧?”
慧智眉目慈善,怜悯道:“他。”
“您的意思是,我若是错过了他,他、他的未来,不能善终吗?”
“或许。”
萧蔓姝揉了揉眼,突然低落。她突然很想去求父皇下旨赐婚,但她又不想那样做。
因为不知道唐祈沅愿是不愿,她不想强迫他。
所以她只能将喜欢偷偷藏在心里。
茫然、不知所措,也只能藏在心里。
一时之间,屋内无人说话。
萧蔓姝在回忆慧智的话,唐时语却在想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四公主和大哥应该并无交集,或许他们都不认识。
“殿下,您与我大哥,初次见面是何时?”
萧蔓姝沉浸在悲伤里,低声道:“清明诗会那是第一次见,明王妃生辰宴是第二次……”
她细数着每一次偶然邂逅,再想起大师的批语,越来越难受,难过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