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这一世改变了太多的事,或许是某个契机变了,就让他们碰上了。
这世间一切的规律,一切事情的发展,都好像是齿轮一般,互相卡在一起,一个转了,另一个便跟着转了。
只是她回去要问一问大哥,和四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公主本不危险,危险的是她那个哥哥,当朝太子殿下。
顾辞渊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他略一抬手,芸香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少年撩着袍子,坐在她身边,手指缠绕着她的发尾,慢条斯理地缠绕着。
他挑了一绺长发凑到鼻尖,轻轻嗅着。
“阿语在担心什么?”
唐时语叹着气,她的一切心思都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其实也无甚可瞒的。
“在想四公主,太子,和唐家的未来。”
她以为说的话少年听不懂,毕竟先生来教时政的时候,他从来不耐心听,怕是这些利害关系半点都不知吧。
结果少年却大出她的意料。
“你担心太子会对唐家不利?”
唐时语瞪圆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他一语道破重点,喃喃道:“你如何知晓……”
顾辞渊十分享受她用惊艳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这种感觉,抬了抬下巴,得意洋洋道:“阿渊只是不爱学习,却又不是不识字,我记性好着呢。”
那些写在纸上,听进耳中的话,他不需费多大的劲儿便能记在心里。
况且上回在宫里头见过萧墨沉,原先他还在想,为何这个男子会让他觉得熟悉,像是同类。
后来他反复回想了上一世的种种,此刻又听到阿语的担忧,他突然明白了。
他上一世虽并未见过太子本人,但从发生过的事里抽丝剥茧,被模糊的真相便可展露端倪。
他与太子都是善于伪装的那类人,心底都藏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不过还是不同的,他可以为了阿语做一切事情,但太子却不一样。
少年伸出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又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姐姐,阿渊的肩膀给你靠。”
“嗯。”她圈紧了他的腰。
少年的唇吻着她的额头,喃喃道:“阿语担忧之事,可与我说说。”
唐时语闭着眼睛,享受着他带来的安全感,慢慢吐露。
萧墨沉自小便宠爱唯一的嫡亲妹妹萧蔓姝,若是让太子注意到了唐家,其实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很希望唐家在太子眼里能有些用处。”
不然便会像上一世一样,被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随意便可牺牲掉,被当作筹码,去换取于太子而言更大的利益。
但唐家向来奉行中庸之道,年轻人中,也唯有唐祈沅一个出类拔萃,可他那个性子,绝不是入朝为官的料,若是当个先生教书育人,他那个古板的性子倒是正合适。
也正因为唐家没有可堪大任之人,上一世郑怀瑶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害他们,在与太子交易时,在太子察觉到郑怀瑶用他的人杀的是唐家人时,太子能无动于衷,没有出手阻拦。
因为唐家本来就无关紧要。
没便没了。
唐时语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她无法对抗太子,这位储君。
“我想……若是四公主与大哥相识,那么我可以去结交四公主……”
结交四公主,太子或许能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放唐家一条生路。
唐家安全的前提下,她才能报仇。
只是这症结还是在郑怀瑶那里。
只要郑怀瑶不再对她抱有敌意,那么便可逃过他们的视线,此为第一步。
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有能力与郑家对抗。
“不行。”他冷声拒绝。
“阿渊……”
“不行,很危险。”他捧着她的脸,深深望着,“宫里面,很危险。”
她还想再说什么,少年不愿再听,使出了杀手锏,让她成功消了音。
唐时语的手用力捶着他,那小得像是给他挠痒痒的力道根本不值一提,少年甚至懒得反抗,双臂用力箍紧,让她没有抬手的余地。
告白以后也不是那么的好,总是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唐时语愤愤地想着。
两人再从房里出来,雨已经渐停,刚过申时,天色还不晚。
粉袄小丫鬟在侧前方领路,姐弟二人同撑一把伞,慢悠悠朝外走。
刚要出小院,余光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唐时语猛地停下脚步。
“姑娘?”
“嘘!”她一把将已经冒头的小丫鬟拉了回来,自己后退了一大步,撞进了少年微暖的胸膛里。
顾辞渊的手扶着她的腰,护在她身后,单手撑伞,俯身在她耳畔道:“怎么了?”
唐时语揉了揉耳朵,指了指外面,“齐煦在那。”
少年眸光瞬间冷凝,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他向前走了半步,果然看到了那个讨厌的人。
唐时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齐煦……只怕是来堵她的,或许是不知道她在哪个院子,在哪个屋子,所以杵在这条主路上。
她脑子转得极快,一瞬间有了主意。
低声朝小丫鬟吩咐了几句,又从怀中掏出一对小巧精致的耳环递给她,当作跑腿费。
小丫鬟眼睛一亮,笑嘻嘻地点点头,连忙去办。
顾辞渊听清了她的话,眉目舒展,手也从腰后的匕首上离开。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往另外一条路上引。
芸香跟在二人身后,装空气。
“姐姐真是料事如神,竟是连打赏都提前备好了。”
顾辞渊认出来,她给出去的那对耳环,是前段时间去买送给唐时琬的礼物时,一起买的。
唐时语淡笑不语,慢慢在前面走着。
少年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片刻都不离。
他好奇的问道:“姐姐如何确定,那丫鬟会听你的吩咐?”
“她会帮我的。”唐时语还是有些自信的,那小丫鬟对她有点好感,且还是个活泼灵动、古灵精怪的主。
粉袄小丫鬟缺如她所言,机敏聪慧,很快就猜出了这中间的爱恨情仇。
唐姑娘不喜欢白衣公子,差她去寻的那位郑姑娘,定是爱慕这位白衣公子的。
小丫鬟素日里人缘极好,很快便打听到了郑姑娘的休憩之所。
她从长廊一头往另一头走着,路过门板的时候,状似无意道:“阿莲,方才路过南苑亭,你为何要拽我走呀,那位公子瞧着真是风神俊朗,一袭白衣当真像个仙人似的,你也不让我多看两眼。”语气中含着颇多抱怨。
她一人分饰两角,又捏着声音,细声细语:“那公子好像身份尊贵,你若是偷看被人家发现了,定要告状到王妃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却是不知,能有多尊贵啊?竟让你这么小心谨慎。”
“呵,能有多尊贵?”一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听说是皇后娘娘母族那边的公子!你说你惹得起吗?快走了,王妃还等着咱们呢。”
随后便是几声脚步声,门外恢复了安静。
粉袄小丫鬟躲在拐角,如愿以偿地看到门板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位气韵雅然的贵女,刮了下自己的鼻子,笑道:“搞定。”
她蹦蹦跳跳地回去找唐时语,又领着两位主子绕了一条远路,去主院那边。
齐煦和郑怀瑶见面说了什么,唐时语一点也不关心,以她对齐煦的了解,不管郑怀瑶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与他交好的那帮子弟,还会笑着恭维着“齐兄博爱”、“齐兄怜惜美人,从不给对方难堪”、“齐兄这样好的人缘真是羡煞我等”。
这些话上一世她都听过不少次,齐煦听到的只会更多。
男子大多好面子,自诩文人雅士,自觉颇有风度,对待女人温柔体贴是美德。
呵。
唐时语拎着裙角,放心地走着路,她不用担心前方是否有水洼,因为阿渊都会替她看到,并且带着她绕过去。
她的少年眼中只有她一人,跟那些臭男人都不一样。
她的阿渊天下最好!
唐时语偏头看过去,正巧对上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
“阿渊。”
“嗯?”
少年的声音刻意压低,有些哑。
唐时语捏了捏发麻的耳垂,小声道:“你好像更好看了些。”
多了些成熟男子的魅力,但也不乏少年赤诚热烈的朝气。
她看着少年越来越红的脸颊,顿了顿,补充道,“比午后那会,更帅了几分。”
他们正在下台阶,顾辞渊脚下一踉跄,险些栽倒在水洼里。
若不是手疾眼快扶住了柱子,他怕是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公子怎么了?”小丫鬟闻声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二人。
“……无事。”
少年绷着脸,连耳根都红了个彻底。
走在最后面看了全程的芸香努力憋着笑。
后半程路,全都是唐时语在柔声细语地提醒他:
“阿渊,你踩到水里了。”
“阿渊,你为什么朝着泥巴走过去了呀。”
“阿渊,你把伞挂到树枝上了。算了,都不下雨了,把伞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