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暄满是煎熬,双手捧起她的脸,与她鼻尖相触,睫毛掩映隐忍。
许久,他气息渐促,红着脸,哑声开口:“把手……借给小暄暄,好不?”
这家伙忽然自称“小暄暄”?
晴容尚未反应过来,手已遭他牵制而下。
……!
……!!
……!!!
究竟是松茸长大了,还是她手比当时的小,才显得……?
她双掌颤颤,顺他力度来回捣腾,鼻腔哼出娇羞恼音。
哼!骗子!还“小暄暄”!哪里小了?
···
虽说未刻意宣扬,但从皇太子步出东府、忙于年底祭奠、核算等政事,夏皙和乐云公主等人已然推断出太子妃苏醒了,趁是日天晴,不约而同登门拜访。
晴容身裹银白貂裘,腿上堆了猫头鹰憨憨和山雀啾啾,未施脂粉的丽容如雪玉雕琢。
问候完病情,夏皙几度欲言又止,觉长姐在场,不便详询此事缘何扯上晞临表哥,反而被乐云公主追问感情之事。
“阿皙,真和离了?”
夏皙坦言相对:“嗯,齐夫人病重,子翱哥哥回老家了。”
乐云公主浅抿一口热茶,良晌方道:“可惜。”
她未明言可惜的是齐家人饱受齐继后连累,前程尽毁,或夏皙就此错过一位良人。
兴许兼而有之。
“天底下每个人皆有不得已之处,可惜的何止是他或我?再多苦难,终归要向前。”
乐云公主失笑:“这丫头向来不爱多愁善感,今儿怎么了?”
夏皙转往北边层层亭台楼阁,哪怕自知徒劳,仍久久未收回目光。
乐云公主没多干涉,顺手给弟媳和妹妹添茶。
她比夏皙年长八岁,年少时虽觉这妹子的醋意来得稀奇,但没当回事。自从四年前东宫案发,她深恨余家人害死了母后和前太子,偏生夏皙却不懂事,处处维护情郎,故而心生怨愤,不再纵容。
现今冤案昭雪,余家平反,乐云公主对余家叔侄怨气全消,心结解开,终与夏皙冰释前嫌。
三人各怀心事,呆坐片刻,晴容柔声问:“阿皙可有打算?”
夏皙回过神,垂眸浅笑:“您既无碍,想来哥哥不会为难表哥。先让他缓一缓,看会否来寻我。”
乐云公主插口:“要是他不找你呢?”
“那……我去找他。”
乐云公主笑望晴容:“我猜,由阿皙主动。”
晴容则记起在窗外窃听余晞临所言,断定他尚有余情。
“我倒觉得,余大公子会找阿皙……或许需等些时日。”
“好啊!那咱们打个赌?赌一坛甘泉露?”
“姐姐光惦记我那酒!”
“您好意思说!上回为了不让殿下喝酒,把送我的全喝光!我不管!这回我定要赢!”
二人对话勾惹夏皙好奇:“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没听说?”
晴容只好告诉她,几桩大案同审的数月,自己曾在乐云公主府里住了一段时间。
夏皙嘟嘴不满:“我早觉你俩瞒着我许多事!”
“不多不多!”乐云公主洋洋自得,“我受殿下之托,替她铲除那叫莞柳的细作,还为他俩制造私下幽会时机罢了!”
夏皙目瞪口呆,鼓起腮帮子,正想怨怼几句,忽闻远处传来一豪迈男嗓。
“太子妃殿下,姐姐,妹子!楼上有鸡腿不?”
却是赵王。
夏皙汗颜,推窗而望,只见自家三哥一袭青灰武服,俊毅面庞一块青一块肿,立时惊呼:“你脸咋了?”
“没事!殿下没回,我怕扰了太子妃殿下静养,便拉小鱼对练……那小姑娘吃火·药了!一下发狠就是暴揍,我没防备,着了她的道儿!我先弄点吃的,吃饱了再教训她!”
赵王遥遥对阁中人挥手,转身觅食。
夏皙暗暗摇头。
愁啊,三哥至今还如此没心没肺,操碎了妹妹的心呀!
···
夏暄事忙,至晚方归,得悉晴容送别天家姐妹后小睡未醒,遂没作惊扰,只派人把余晞临请到书阁。
没多久,余晞临谨慎又匆忙地踏着雪未扫尽的石径,蹒跚而至。
夏暄借灯火细看他除桃花眼暗藏倦乏,容色并无异常,示意他免礼落座。
“太子妃已无大碍,我该尽早放你回余府,多陪伴小舅舅。可我近来公务繁重,又总想寻机会谈谈,才让你多留上几日。”
余晞临白净面容陡然泛起几不可察的忐忑:“谢两位殿下宽宏大量,晞临谨听尊令。”
夏暄定定凝视他,既非过往的亲切温情,也无前些天的凛锐锋芒,长眸流转平和与期许。
“表哥,别寻死。”
余晞临一怔:“殿下不计较,不代表我可无愧于心。”
“你若觉亏欠,还请将功折罪。”
“您是说……?”
余晞临愕然目视上首的青年。
那人俊颜深邃沉静,早非乐呵呵跟随在后的表弟,而是气度恢弘的君王。
夏暄骨节分明的长指轻叩圈椅扶手,语调平静且凝重:“养好身体,扛起余氏一脉的重任,替我……替母后和大舅舅,照顾好小舅舅和小风铃,你做得到。”
“可我不是……”
“养子又如何?你真忍心丢下小舅舅不管不顾?”
余晞临黯然伤神。
诚然,即使真没血缘关系,同生共死的情分在,浓于水的亲情在。
他理应有所担当。
夏暄捕捉到他眼底渐起愧疚,温声道:“我理解你的隐衷,你觉非余大将军亲骨肉,不愿在余家恢复昔日荣耀时安享,但你遭受无妄之灾,仍对小舅舅不离不弃、对翻案雪耻念念不忘,乃至豁出一切,付诸行动,自然担得起余大公子的名号。
“再者,母后不惜冒险把崔内人送走,以保全小舅舅一点血脉;我也苦守秘密多年,你便狠得下心,让我们母子的努力付诸东流?”
十一年前,余家人受邀至行宫游玩大半月。其后,余皇后震惊觉察,身边尚宫崔简兮竟怀有身孕。此等秽乱宫廷的大罪,原是要杖杀的。
但获悉崔简兮腹中胎儿竟是余目成的孩子,余皇后震悚又犹豫。
余目成少年英才,光芒万丈,因护驾折损心智,但在出身余家的崔简兮眼里,他自始至终都是年少时的一束耀眼明光。
她怜惜他,爱护他;他也依恋她,信赖她。
铸下大错,崔简兮跪求余皇后,恩允她诞下余目成的孩子再赴死。
余皇后比任何人清楚,依照余氏家风,断然不可能逼迫良家少女嫁予余目成,何不容许崔简兮为其续一分香火?
那时,她把君臣之忠、夫妻之敬暂且压下,趁早借莫须有的名头,撵崔简兮出宫,暗地里将其安顿在西山,请人予以照料。
此秘密,唯夏暄得知,因而他才每隔一年半载,借作画为名赴西山探视。
包括东宫案发当日。
沉吟半晌,夏暄从久远记忆抽离,低声道:“再过些时候,我会先让崔内人到余家辅佐,再把风临送回,你……看着办。”
余晞临无须多问,已明白弦外之音。
有些事,唯独他一人能完成。
眼看时辰不早,他礼貌告退,谢绝仆从相随,提灯步入茫茫雪夜。
夏暄目送他离去,暖融昏黄微光随他孤单的足印渐行渐远,隐入深沉夜色。
骤风抖落枝头积雪,掩盖了他来去踪迹。
夏暄万千感慨,如纷飞雪舞。
恰逢架上瞌睡的猫头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自顾跃至案头,掀开樟木匣,挑出印章,往白纸上一顿猛戳。
夏暄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晴容又回猫头鹰身上,走近时方知全是乱盖,凑不成句。
他笑吟吟陪它玩耍一阵,命人送它去小七住处,自行披衣返归寝殿。
晴容正坐在小书房翻看装裱好的新作,见他回来,随手把新剥橘瓣塞入他嘴里。
未料他皱眉吞咽,俯首堵住她的唇。
“唔……”
晴容唯恐被收拾衣物的侍女瞧见,急忙推他,遭他固住后颈,蛮横纠缠。
舌尖相搅,他把她的香甜洗成橘子酸甜,才勉强放过她。
晴容愠道:“殿下终日胡搅蛮缠,如像讨糖吃的稚子,哪有半分君王风范?”
“谁让你喂我酸的?”
“少胡扯!您一向很能吃酸,这、这算得了什么!”
“自从尝过你,橘子再甜,也是酸。”
晴容心底漾起蜜味,轻啐:“嘴越来越甜,也不晓得从哪儿学的。”
“定是你嘴唇甜,传染给我了,”他抱她坐于短榻,细嗅独独属于她的清香,“不信?我再多亲一会儿试试?”
晴容美眸沁雾,踌躇该婉拒或迎合,他已含着她的耳垂,小声抱怨:“你体力未复原,不让我干别的,容我啃两口,总可以吧?
“殿下何止‘啃两口’?还……这样那样的!”
“‘这样那样‘?倒底是怎样?”夏暄捂住她心口,“这样?”
晴容拨开他魔爪,他却顺势在纤腰上一掐。
“这样?”
晴容气不过,伸手回掐,夫妻双双滚落坐榻,闹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