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快，说完了才意识到问题，便低着头，闭上了嘴。
“说起采霞来，”百里春道，“昨天我还看到她，只是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陌华错愕，难道采霞仙子还在天界吗？她不是应该和凤言少君私奔了吗？
“她心情怎么能好，”凤许夫人笑道，“遇到这么些事，三番五次挽留，都没有留住言儿，听说她还闹到百花夫人那里去了！”
陌华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而她自己却不知道？
凤许夫人：“只可惜，百花夫人也帮不了她，要帮啊，百花夫人肯定会帮陌华，对吧？”
陌华呃了片刻，道，“我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吗？”
凤许夫人敛了笑，给陌华夹了块肉，道，“没有，我们陌华从来不去麻烦别人。”
陌华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也是经常麻烦别人的，刚来天界那会，什么都不懂，要不是凤许姐姐照顾，不知道闯了多少祸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在打擦边球，谁也没提到关键。
解无帝君不解地问，“凤言和采霞，到底发生什么了？”
空气突然静了静，解无帝君都问起来了，这下再也不能回避了。
别人问这个话题是八卦，解无帝君问就是在关心长辈，哪有不让长辈关心的道理？
凤许夫人面露难色，纠结再三，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自众人穿越回来之后，凤言少君一直愧疚难当，觉得自己实在是辜负了陌华殿下的厚爱，也对不起采霞仙子，连日来一直关在房间里反省。
闭关期间，他养的那只猴子溜出去乱逛，迷了路，还吓到了西王母的人，最终被人抓到，扔下人界，活活摔死。
凤言少君知道消息后，悲痛万分，发疯了一样，也从那天台上跳了下去，修为折损，在人界浑浑噩噩过了大半个月，到解无帝君成婚时，他还在人界折腾自己。
采霞仙子听到消息，下界寻他，以自己已有身孕为由，央着凤言少君会天界与她成婚。
采霞仙子聪明一世，糊涂就糊涂在，她并不知道凤凰一族血脉传承的特殊性！
她怀孕了不假，可如果她怀的是凤族的孩儿，凤言少君身体会有感应，能察觉到她体内的孩儿。
但是凤言少君没有察觉到血脉的延续，也就是说采霞仙子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这事可就糟糕透了。
凤言少君想都没想，拒绝了采霞仙子。
他多情、柔情、痴情，可他不傻，不会帮人养孩子，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他对感情的事早已经看开了。
他没有道破采霞仙子腹中孩子的真相，采霞仙子一怒之下，将他捅了。
捅了整整三十一刀，饶是凤凰后裔，凤言少君也差点没挺过去。
说到这一段时，陌华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她压根没想到，前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捅完三十一刀之后，采霞仙子终于醒悟过来，渡了灵气将他救活，接着跑到百花夫人那里求助。
百花夫人骂的她怀疑人生，次日，凤言少君便带着伤回到天界，与百花夫人和天帝商量了退婚的事。
他自己则去人界经历无数痛苦和轮回，决心永生之年不返回天界。
“永生之年肯定是开玩笑的，”凤许夫人道，“我敢打赌，等他经历了几次轮回，肯定会嗷嗷叫着要回来，当凡人实在太痛苦了，人界的生离死别，已不是我等仙人能承受的。”
百里春道，“所以神仙选择了忘却，将不能承受的痛苦抛之脑后，无情无义、毫无负担地苟活。”
解无帝君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物种的自我保护机制。”
“永生之年？”陌华喃喃地重复，“他就这样走了？”
没有人说话，陌华拨了拨筷子，竟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以为自己可以不去想，不去念，把自己当做受害人，以受伤者的姿态去面对这一切——憎恨凤言、憎恨他所做的一切。
哪想到，听到凤言少君的消息后，她心中第一个想法是担忧。
一顿饭吃到后面没什么滋味，左边是新婚的解无帝君和百里春，右边是准备生产的凤许夫人和二殿下，她又实在没有百里墨的超然洒脱，实在是忍受不住这种被他人衬托出来的寂寥。
陌华回到北海，一住就是大半年，期间闭门不出。
直到凤许夫人生产之后，小孩的满月礼上，陌华带着贺礼出现，依旧只身一人，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好不孤单。
再后来，几百年内，陌华都没来过天界，任凭凤许夫人一而再再而三邀请，都请不动这条北海紫龙。
*
凤许夫人的长子肖遥长到七百岁时，第一次下界历练，在人群里看到一个卖艺的年轻人，那眉眼一看就知道是人中龙凤，只是这人中龙凤正在杂耍团里玩火球、逗猴子，扮相滑稽，跳着辣眼睛的舞蹈，引得众人捧腹。
肖遥扔了一锭银子，指明要那耍猴的到肖遥的面前来，专门给他跳个舞。
杂耍团的老板见钱眼开，催促着耍猴人当场就跳，围观的人纷纷起哄，一边拍掌一边喊，“跳一个！跳一个！”
耍猴人将猴子从肩上拿下来，放在一旁，捡起那锭银子，朝肖遥扔了回去，引起一阵嘘声……
杂耍老板拉着他，道，“做什么呢，让你跳个舞而已！”
正在表演的人也说，“你就跳一下嘛！刚才不是还在跳吗？”
肖遥也纳闷，他是想施舍这名卖艺人，才让他到前面来跳的，按理说这个要求并不冒犯，怎么就被拒绝了呢？
肖遥觉得事情还可以再进一步，他道，“或者下次等你们散场了，再请你跳，如何？”
杂耍团老板恐怕是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人了，忙不迭地替耍猴人答应，同时还给他赔罪。
哪知，那耍猴人嚣张了起来，一把推开肖遥和老板，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大步流星地，带着他的猴子走了。
留下肖遥和老板面面相觑。
这是肖遥第一次下界，在此之前，他也预想过人界的状况。
人界不必天界，资源有限，不是人人都能不吃不喝逍遥快活，绝大部分人都是为了讨生活而被迫做一些自己不喜欢、不情愿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凡人之中，没有谁能有像肖遥一样的好脾气。
他没有生气，心想下次遇到那名卖艺人，一定要想办法和他说上话，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创造更好的生活。
毕竟，他不相信一位人中龙凤会甘愿委屈自己在杂耍团卖艺，通过取悦他人而谋生？
这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十日后，在集市上同一个地方，肖遥又见到了卖艺的那伙人，那名耍猴的还在，只不过他这次是在耍剑，用剑挽起火花，在空中荡开，如炸烟花一样绚烂，却也非常危险。
属于技巧性很高的动作。
肖遥这次再也没打扰他们表演，人们在铁盆里扔了多少钱，他也跟着扔多少钱，手里拿着烤串一边啃一边专心看表演。
一轮表演结束，围观的都散场了，肖遥逮着机会追上去，凑到耍猴人身边，道，“嘿哥们，跟我喝一杯去？”
经过这段时间在人界的历练，他已经学会了当地人的说话和相处方式，也知道如何跟陌生人搭讪、如何让自己看上去更有人间烟火气息。
而不是像第一次那样，高冷绝尘地扔一锭银子指明让人表演，那次是在太蠢太无礼了！
耍猴的拧着眉看他，哑着声音说，“你会喝酒？”
那态度就像是长辈发现小辈做出出格的事情时，随时准备训诫的态度。
肖遥笑容僵在脸上，强撑着说，“我虽然看上去很小，但我酒量很好的！”
“我信。”耍猴人只说了两个字。
按照人界的规矩，这就是答应和他一起去喝酒啊！
肖遥兴奋极了，手搭在耍猴人的肩上，要揽着他往酒楼的方向走去……
揽不动……
这人不仅仅是看上去壮实，力气也大的让人无法想象，很快，他从肖遥的臂膀下滑出去了，自顾自往前走，将肖遥扔在身后。
肖遥：“……”
说好手拉手，你却扔下我一个人走。
再往后半个月，肖遥不仅成功地和他喝上了酒，还和他吃上了饭，只是这人无论是吃饭还是喝酒，都不主动说话，肖遥问他什么，他就哦，嗯，啊，再也没有其他有新意的回答了。
“你是猴子变的吗？”
“哦。”
“你喜欢说话。”
“嗯。”
“你想要我帮你。”
“啊。”
就因为这个，一向乖巧的肖遥都开始学坏了，他逗耍猴人玩，换着法子捉弄他。
最后见到耍猴人的那天，耍猴人主动跟他说了话。
他说，“别再来找我了，我不会回去的。”
肖遥根本没明白这个人的意思，去拦他，不小心扯出了他放在前胸口袋里的东西……
一块暗紫色的龙鳞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