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火的药物大多苦寒,熬进食物里味道自然不好,可病人不配合,那也别怪她不为他们着想了。
“哦哦,好好好。”
王二虎忙吩咐人去拿来荆希要的东西,几个小弟分开做事,手脚利落,很快就把荆希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把他们的上衣都脱下来。”荆希指挥道。
一排七个男人的衣服便被扒了下来。
煤油灯点在身侧,荆希一根银针一根银针地慢慢消毒,找穴位,扎进去。
整个过程枯燥但却需要精神的集中,每个人因为身材体型不同,穴位所处的位置也多有不同,更有有些穴位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对病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扎完后还有放血,按揉,上药,包扎……
步骤繁琐而错杂。
“还有银针吗?”扎到第三个人,荆希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又是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她多少有点吃不消。
“没,没了。”旁边有小弟战战兢兢的,看到那三个人肚子上密密麻麻的针,他声音都带着颤抖。
“没有还不快去买?”荆希真的都服了,怎么这么每眼力价儿。
等待银针回来的间隙,药粉磨好了,荆希先是示范了一遍,然后就叫人学着她的样子将粉末状的药粉吹入病人的鼻腔。
其实这样对于病人病症收效甚微,但病人不配合,只能用这种不大靠谱的方法。
买银针的小弟回来后,荆希便又开始给第四名准备针刺。
她站在第三名病人的旁边,油灯放在一侧,消毒时,荆希便拧眉思索着这疾病复发的缘由。
“我呸!”
一口带着浓重异味的唾沫忽然吐在了荆希脸上,也幸亏戴着面具,否则这恶心的秽物就直接到荆希皮肤上了。
荆希手上的动作蓦然定住,目光缓缓落在那醒来的第三个病人的脸上,正在忙碌的几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呆愣在了原地……
然而那吐唾沫的病人吐完犹不解气,大声怒骂,“你个臭婆娘!庸医!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就是嫉妒我们命比你好,你往我们身上扎针是什么意思,你还想害死我们,你……”
那口臭秽的脏物顺着荆希的面具缓缓滑下,眼见着就要跌落到衣襟上,王二虎反应过来,连忙把荆希的面具摘了下来。
“那,那个,夫人……”
王二虎觉得这绝对是他有生之年最尴尬的一刻!
“……不想我给你治?”荆希目光平静的落在那个病人身上。
那人被荆希看得瑟缩了一下,然而很快梗着脖子叫嚷道:“是!我是要成神仙的人,还什么治不治的,我没有病!你就是想断送我的仙途!”
“哦,是吗?”荆希目光落在那病人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上,不动声色地紧紧咬住了内唇侧,掩在身边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
王二虎莫名从荆希身上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抬眼,想硬着头皮跟荆希求个情。猝不及防,他看到荆希的眼神,那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然而却也能清晰的察觉到底下酝酿着可怕风暴的眼神,王二虎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你的仙途?”荆希拿起几根银针,嘴上是慢条斯理地问话,手上却快准狠地封住病人身上几处大穴,让他彻底丧失行动能力。
“那我告诉你,我今日还就要断送你的仙途,我想治就治,你接不接受,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说着,荆希一声冷笑,“王二虎。”
“哎!夫人。”王二虎下意识站直。
“熬好的药汤一会儿送来,你给我掰开他的嘴给我灌下去!”荆希拍了拍面带不甘地男人的脸,勾起一个弧度,“想成仙?你也就只配想想了,就你这样的,也就人间会留你了,毕竟人间藏污纳垢。”
“你,你这个疯婆子,八婆,死婊.子……”
他的声音吵醒了前两个早治的人,听到怒骂声,想也没想便跟着开始了。
几个男人的话不堪入耳,荆希却是面色漠然,充耳不闻,封了他们的穴道后,就只淡然地将一根根针刺入第四个病人的体中。
荆希表现的如此平静,甚至没有让这人自生自灭,王二虎站在一侧看完全程,忐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荆希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但耳听那病人的话越说越恶毒,连荆希的祖宗十八代都带上了,王二虎赶紧招呼人把那几人嘴堵住了,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荆希见此,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了王二虎身上,目光平淡,可那眼中潜藏的锐利,几乎一眼能把人看穿!
王二虎心里一紧……
夜逐渐深了,荆希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拔掉最后一个病人身上的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那个,夫人,今天的事……”
“没事。”荆希打断了王二虎,“赵钰呢,他们还没回来?”
“还没,估摸着也快了吧。”王二虎吞下后面的话,“我叫人准备了饭菜热水,夫人要不吃点东西。”
荆希从上午开始忙到深夜,期间连水都没喝几口。
“嗯,有劳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荆希打了个呵欠,朝他们住的那个房子走去。
王二虎一步三回头,瞅了好几眼,见荆希面色如常,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勉强把心放肚子里,回了家,期间还在想,要不一会儿夜间再去看一眼——他怕荆希今晚上忍不住跑去把白天那些男人干掉!
就依这几日来看,荆希怎么看都不是那种柔弱小白花,受了欺负怎么也得加倍讨回来才是!
回了房间的荆希倒是适应颇为良好,在现代工作实习以后,上班遇到个紧急的病人,大半天不吃饭都是常事,这么一次,只是让她想起来以前她在医院里忙的天昏地暗的日子。
至于今天白天的事,荆希咬着口中的牛肉,眯了眯眼,等着吧!
抚慰了自己饿了一天的胃,想了想,又让人给赵钰留了一份儿,匆匆洗漱后,荆希终于能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睡着睡着,隐隐约约间,荆希听到了有谁交谈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可似乎又距离她很近很近。
赵钰回来了?她心想。
睁开眼,却看见一片漫无边际的白……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古文出自唐代医家孙思邈的《大医精诚》,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看呀~
顺带,可以求一波营养液嘛,看在蠢作者这么勤奋更新的份儿上~
☆、消渴(10)
怎么又是这里?
荆希在一片白茫茫中走了几步, 人声已经消失不见。耳边是风吹动枝叶的簌簌声响,她似乎都能想到一片白灿灿的花开出一片花海的模样!
我得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荆希心想, 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那边出现了一个小坡, 荆希爬了上去,躲在了后面。
没等多久, 那片白中渐渐的出现了人的身影, 列成一队,穿着几乎和周围融为一体的白衣, 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两手搭在腹部,沉默而静谧地向前走。
她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他们的表情,然而只是徒劳, 她只能看见他们侧脸模糊的轮廓,她知道, 这些人的脸上, 一定是一片漠然。
她就这样趴在那儿看着他们通过,不避不闪, 直愣愣的直起身,直到,走在队伍最后的那个人经过,毫无预兆地转过头——又是那双死人眼!
惊坐而起, 荆希喘息着,警惕了起来。
然而,渐渐落入视线的床帐桌椅,忘记关掉的窗户外泛起的鱼肚白,无一不昭示着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
梦境太过真实,荆希恍惚了半天才把心神抽出来,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荆希下了床喝了口水,想着再睡一会儿,就听到门外的砸门声。
“谁?怎么了?”荆希问。
“那个,夫人,是我,就,兄弟们忽然又发起热来了,你去看看吧!”是王二虎的声音。
荆希穿起衣服,习惯性地要拿起面具,一伸手,扑了个空。
顿了顿,荆希若无其事地扣起衣服,走出房间,经过堂屋,却见饭菜还是原封不动。
赵钰昨夜一夜未归?!
“夫人!”王二虎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看见荆希拉开房门出来,立马迎了过来,“你快过去看看吧,兄弟们又发热了!”
“又发热了啊。”荆希看向王二虎,“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哦。”
荆希似笑非笑的看向王二虎,“那走吧。”
天色还没亮,村寨里大多数人还在沉睡,到了木屋,果然又能听见那些病人若有似无的呻.吟声。
进去,能看见有山匪在帮那些发热的病人用酒擦身物理降温,他们见荆希过来,都暂时止住了动作,纷纷退开来。
因为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只能点着油灯,但是油灯灯光昏暗,又是暗红色的,根本就没法看清病人的面色如何。
举着油灯看了一圈,荆希眼睛都被油灯的烟熏得疼了。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本来这些病人就不配合,问他们也不说,现在又没法看面色了,荆希没法判断他们的病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