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领命,张嘴就报了一长串的菜名出来,其中不少荤腥菜,听得沈歆瑶都一愣一愣的。
一个老太太,竟能吃这么多?!
陆三太太听着菜单,脸色也有些不好起来。这菜单里许多菜,这几日都在他们家饭桌上出现过,尤其是她儿子的饭食里!
她原以为是老太太又偷偷塞了钱给她家老爷,于是能吃得好些。可今日这一听,那些菜只怕是老太太叫人送来的。
老太太这几日没有住在佛堂,而是住在自己在陆府的院子里。她那院子不远处,便有个出府的侧门,从侧门出来后,有一条捷径能到陆家三房的府上。
沈歆瑶听完后,也装作万分惊奇说:“老太太还真是好胃口,瞧这胃口定是长命百岁的啊。陆三太太,你方才那样说陆老太太,若是传出去了,可是要说你诅咒婆母的。”
陆三太太脸色一变,顿时不悦道:“你胡说什么呢!?沈夫人,这就是你们沈府教出来的好女儿?!”
“哎呀,陆三太太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沈歆瑶听了后,连忙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露出一副无辜又惊诧的模样,看得陆三太太心肝儿疼。
沈歆瑶本以只是想恶心恶心陆三太太,可没想到一旁江氏脸色一正,神情严肃,说出来的话更是严厉:
“诅咒婆母就算去了府衙,那也是要受刑罚的!陆三太太,你嫁入陆家也快二十年了吧?听闻陆老太太一向对你疼爱有加,今日你却这般诅咒于她?居心何在?!”
陆三太太被江氏这气势弄得顿时就有些慌了,忙辩解道:“我什么时候诅咒婆母了?我只是说婆母见过你之后就病了,就……”
“你方才口口声声说陆老太太一病不起,身子骨也不硬朗,这会儿却不认了?”江氏一个眼刀朝陆三太太使了过去。
陆三太太急了:“我那分明是说被你……”
江氏却不给她说完话的权利,只道:“诅咒婆母,挑拨是非,依着你们陆家的家规,也是该罚。不过我不是陆家人,当不得这个主,如此,便只能请能当主的人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三太太一下子有些不明白江氏这话的含义。
江氏又不急不慢喝了口茶,道:“听闻陆家宗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叔公也住在陆府附近,族长离得太远不便请动,便请这位叔公过来决断吧。”
说完,江氏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连忙出了房间去。
沈歆瑶和陆三太太皆是一愣。
沈歆瑶没想到,陆三太太还没搬出宗族呢,她娘亲却先一步搬出来了。
这难道就是书中所写的先下手为强?
先把理儿给占了,再来吵架掰扯。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是不会先吃了亏去。更何况,把这水搅混了,陆老太太想要拿回管家权就更难了。
陆三太太更是怎么也没想到,江氏一个外人,居然会第一时间搬出宗族来!这原本,这原本分明是她想用的招儿!
这招儿,还是陆老太太叫人告诉她,给她的支的呢!
见陆三太太神色有些慌乱,沈歆瑶便知道她母亲这一招棋下对了。
陆三太太顿时便坐不住了,她看着江氏,道:“沈夫人,你这是何意?我陆氏宗族,岂是你想请就请的?!这事儿我不过是想要来问个明白,怎的就闹得要宗族插手了?”
陆三太太觉得眼下情形对自己不利,便想着早些脱身了。
“见沈夫人这模样,瞧着的确是没有气病我家婆母一说,那便是我弄错了。”经过思考,陆三太太决定还是先离开这里为上,于是也不等江氏说话,自己又把话给接上,“既然弄错了,我便不多打扰了。”
说完,陆三太太便想着起身离开。她心想,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反正陆家真正的当家不在,还不是她婆母说了算?
可江氏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陆三太太不必着急,既然已经聊到此事了,便还是有个结果的好。”江氏说着,冲陆三太太笑了笑,“我出身名门,夫君乃当今一品大将军,若是这气病你婆母的名声落在我身上,对我娘家,我夫君名声皆有损害。”
沈歆瑶看出来了,江氏这是要今日就将这陆三太太好好整治一番,最好歇了她那不该有的心思。
于是沈歆瑶立马开口:“对啊!你方才张嘴就污蔑我娘,如今自然是要留下,等族中叔公来了说个明白的!”
陆三太太气急:“都说了搞错了,还有什么说个明白不明白的?!你们这是故意想要揪着我不放!”
江氏听她这么一说,嗤笑出声:“既知道,又何必问呢?”
“你!”陆三太太倒是没想到江氏会这么直接就承认了,“你休想得逞,我不会留下的!”
陆三太太心里头已经慌了神,颇有些六神无主的模样。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结果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开门!开门!”陆三太太使劲儿锤了几下门,可外头都没人回应。
江氏还是那副徐徐图之的样子:“陆三太太省些力气,不如坐下来喝杯好茶。我品着,姐姐这儿的茶,味道极佳。”
沈歆瑶与阿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讶,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房门是何时被锁上的。
沈歆瑶直觉得颇有些心惊,自家娘亲这不动声色就安排好一切的本事,她不知得修炼多久才能练出来。
陆三太太急得额角都开始冒汗,喉咙又干又燥,于是只好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就在等待过程中,却听到女人惨叫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是阿珠……”沈歆瑶听出来了,正是江氏的侍婢阿珠的声音。
沈歆瑶听得阿珠的叫声,脸色瞧着也不大好,有些不安地看向江氏。正巧,江氏这会儿也抬眼看向她,然后对着她——
使了个眼色?
这是什么意思?
沈歆瑶总觉得江氏刚才那眼神定有深意,难道是想要告诉她,不要害怕?
猜测半天也没个答案,等阿珠没声儿后,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没一会儿房门打开,有下人领着以为胡子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见到老人的脸,陆三太太顿时一阵脚软。
这叔公一向是秉公处理族中纠纷的,且一般他出马,陆家的人多少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见到这位陆家叔公,江氏亲自起身迎着他坐上了上位的主椅,自己则在另一把主椅上坐下。
叔公在路上只知道陆家有事请他来定夺,却不知具体为何事。于是坐下后,便开口问了出来。
这会儿阿珠从外头走进来,表面看像是刚整理过,身上衣服都换了一身。乍一看像是没什么问题,可只要仔细看,便能发现她走路有些不自然。
想着她受了那三十鞭,眼下白着一张脸还要进来伺候,陆三太太脸色更差了,她没想到沈家家风竟然这般严厉。
江氏见着阿珠,就像是不知道她刚被打过一般,只道:“阿珠,你将今儿个的事跟再说一遍。”
阿珠点了点头,便将陆三太太如何硬闯的事说了出来,听得陆家叔公直皱眉头。
说完后,沈歆瑶又连忙接上,道:“陆太公,还不止如此呢。陆三太太一进来,便说说陆老太太一病不起,身子骨不硬朗了!可我娘亲记着姨母的嘱托,每日都让厨房好吃好喝的送膳食过去,都被老太太吃完了呢。”
说完,一旁便有下人呈上厨房这些日子的开销和菜谱以及送到各主子处的情况。
那上头记载着,送去陆老太太屋子里的膳食顿顿都有十来个菜,但剩余的菜却没几样,有些甚至还是光盘。
“陆太公你看,照这么个吃法,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呢?”沈歆瑶就像是给小朋友说道理一般,一字一句都要说清楚,“可陆三太太一进来就这般说,岂不是诅咒陆老太太?!”
江氏在一旁道:“诅咒是大忌,晚辈不敢擅自做主,便请叔公来定夺。依着陆家的规矩,这该如何处置?”
“你胡说!我那分明是怀疑你将我婆母气病倒了!”陆三太太立马站起来指着江氏,又看向族叔,“叔公,你一定要相信我!”
江氏亲自给族叔倒了一杯茶,嘴上道:“空口无凭就能胡说,污蔑一品官员的家眷,你可知是什么罪?”
不等陆三太太说话,江氏将茶杯递到族叔手里,道:“若是官家处理,情节严重者,可判流放。”
其实这里的“情节严重”,是要达到污蔑家眷通敌叛国从而影响到官员本身身上的这种。
但江氏不说个明白,就只是这么含糊的说一句,一时的震慑作用却不小。
毕竟远离京都,远离渊国/政/治中心的地方的妇人,是极少会去了解这些律例的。
可这律例由江氏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可信。
江氏也不看陆三太太,只看着叔公道:“叔公觉得,此事应做家事处理好,还是公事处理好?”
这种大世族里的男人的政/治敏锐度要比女人高得多,江氏这么一问,他当下就有了抉择。